①原文是with_her_Circe_gift_of_beauty,塞栖(Circe)是希腊神话中用魔酒使尤利栖斯(Ulysses)与其友人变成豕的女妖。

“哦,尤金,”她很伤感地说,声音里仍然没有一点儿愤怒的腔调,因为她太伤心,太害怕,情绪太混乱,所以除了萦绕着她的恐惧之外,什么别的感觉都没有了,“你不知道你在做的是件多么可怕的错事。我是有意这样做的,尤金。这是真的。很早以前在费城的时候,我跟圣尼福太太一块儿去找过一个大夫,请他看看我是否可以生孩子。你知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能生养。可是他对我说可以生。我上那儿去,尤金,因为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孩子来使你稳定下来。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我认为告诉你,你会生气的。我好久都没有实行。我自己也不想要孩子。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是个女孩子,因为我知道你欢喜女孩子。面对着今儿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真是干了一件傻事。我瞧出来我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也瞧出来错误在哪儿,可是我当时并没有恶意,尤金。我并没有。我想拖住你、帮助你,用什么方法把你拘束住。你完全怪我吗,尤金?我是你的妻子,你知道。”

他不耐烦地动了一下。她停住,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了。她看得出来他多么恼怒,心里多么发烦,可是她又有点儿恨他的这种态度。她一向认为自己对他有那么许多名正言顺的权利——道德方面的,法律方面的,其他方面的,而且是他不敢置之不理的——所以这时她感到很难忍受。她现在又病又疲乏,还得向他哀求本来是她应得的东西——还有未来的孩子应得的东西!

“哦,尤金,”她很伤心地说,声音里仍旧没有发怒的腔调,“在没有铸成大错之前,请你多想想。你并不真爱那姑娘,你只是以为你爱她。你觉得她又美又好又可爱,你就要毁掉一切离开我,可是你并不爱她,你将来会发觉的。你什么人都不爱,尤金。你不爱什么人。你太自私了。要是你心里真有爱情,你多少也会给我一点儿的,因为我做尽了一个贤惠的妻子该做的事,可是那一切都没有用。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并不喜欢我。我从你眼睛里看得出来,尤金。除了在不得已或者无法回避我的时候,你从没有象一个爱人该做的那样来亲近我。你又冷淡又不关心。现在,我回想一下,我看出来我也给你弄成那样了。我也变得冷漠无情。为了要对付你的铁石心肠,我也尽力使自己坚强起来。现在,我看出来这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我很难受。至于她,你不爱她,也不会爱她,她太年轻了。你们的思想相差太远。你以为她温柔、优雅,又聪明又了不起,可是你想,要是她真是那样,她今儿晚上会象那样站在那儿,直望着我——我,你的妻子——对我说她爱你——你,我的丈夫吗?你想,如果她懂得羞耻的话,那末既然她知道了(我想你总对她说了),她还会呆在这儿吗?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问你?你说她好吗?好在什么地方?一个好姑娘会干这种事吗?”

“单凭外表来讲有什么用?”尤金问。在她说着上面这段话的时候,他不时插嘴,表示异议或是提出严厉的批评。“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东西看上去都是坏的。她并没有想到会被迫告诉你她爱我。她并不是上这儿来让我在这屋子里向她求爱的。是我去向她求爱。她现在爱上我,是我硬要她爱我的。我不知道关于孩子的事。即使我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这样。我爱上了她,就是这么一回事。”

安琪拉瞪眼望着墙壁。她靠在枕头上,半撑起身子,既没有斗争的力量,也没有勇气。

“我知道你是什么毛病,尤金,”她过了一会儿说;“你受不了束缚。问题并不在我;换一个人也会是这样的。毛病就在结婚。你不要结婚。不管哪个女人爱上你而跟你结婚,也不管你有多少儿女,情形都是这样。你也会想丢开他们的。你受不了束缚,尤金。你要自由,在你没有得到之前,你不会甘心的。一个孩子也不会有什么道理。我现在看出来了。”

“我要我的自由,”他沉痛地、不顾一切地说,“并且我一定要得到它!我什么都不管。我对说谎、装假都腻烦了,你的那些凡俗、渺小、没有意义的是非观念也叫我腻烦了。我已经忍受了十一、二年。每天早饭、晚饭跟你坐在一块儿,多半的时间我都很不愿意。当我对你的话一句也不相信,对你的想法一点也不在乎的时候,我还听着你的那套人生观。我那样做,因为我认为我应该那样,免得使你难受。可是现在,我不干那一套了。我得到的是什么呢?暗中监视我,反对我,在我口袋里搜信,要是我在外面过一夜没有详细说明,就要埋怨个不停。

“在丽瓦伍德的那件事之后,你干吗不离开我?我不爱你,你干吗还钉着我?人家还以为我是犯人,你是我的看守哩。天呀!我想起来就恨!嗐,现在用不着为那烦心了。那已经过去,一干二净地过去,不再有我的份了。此后,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要替自己打出一个适合于我的前途。我要跟一个我真正爱的人一块儿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他就象一匹脱缰的小马,自以为乱蹦乱跳就可以永远自由。他在想着碧绿的田野和可爱的牧场。尽管她方才对他说了那件事,他现在还是自由了。这一晚使他自由了,他将继续自由下去。苏珊会支持他的,他觉得这样。他要使安琪拉完全明白,不管怎样,以前的那种情形永远不会恢复了。

“是的,尤金,”她听了他对这方面的抱怨之后,悲痛地说,“现在,我看透了你以后,我也认为你需要自由。我开始看出来,自由对你多么重要。可是我已经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你就不替我想想吗?我怎么办呢?除非我死掉,孩子总是要生出来的。我可能会死掉。我就怕那个,不,现在不怕了,过去是怕的。我唯一要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要照顾孩子。我没想到会得风湿症,也没想到心脏会受到这样的影响,更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现在你既然已经做了,一切都无所谓啦。哦,”她伤心地说,热泪涌上了她的眼眶,“这是个多么大的错误啊!要是我没做这件事,那该多么好!”

尤金瞪眼望着地板。他一点儿也没有软化。他并不认为她会死——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想这只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也许她是在装腔作势,可是那拦不住他的。她为什么这样欺骗他呢?这是她的不是。现在,她在哭,不过这也是她常耍的老花招,装着伤感。他并不打算完全遗弃她,她的生活还是很宽裕的。他只是不愿跟她同居,如果他办得到的话,或者,无论如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的大部分时间要献给苏珊。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终于说,“我不打算再跟你住在一块儿了。我没叫你养小孩。这不干我的事。你在经济方面不会被遗弃的,只是我不跟你住在一块儿了。”

他又动了一下,安琪拉面颊发烧,瞪眼望着。这个人的冷酷一时又使她冒火。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挨饿的,可是他们不断改善的环境、他们的家、他们的社会地位,都会完全毁了。

“是的,是的,我明白,”她恳求着,竭力克制住自己,“可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想到戴尔太太吗?她会怎么样呢?要是她知道了,她决不会什么也不做就让你把苏珊带走。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很爱苏珊,不管苏珊多么执拗。她现在也很喜欢你,可是知道你要对她的女儿怎么样,你想她还会喜欢你多久呢?你对她打算怎样?即使我愿意跟你离婚,你在一年之内也不能跟她结婚。离婚案子至少要一年才能得到判决。”

“我跟她同居,我就打算这么办,”尤金说。“她爱我,象我现在这样她也要我。她不需要结婚仪式、戒指、誓约和种种束缚。她不相信那一套。只要我爱她,那就行了。到我不爱她的时候,她也就不要我了。这里有点不同,是吗?”他刻薄地加上一句,“听起来不大象黑森林的那一套吧,对吗?”

安琪拉忍住气。他的讥刺太狠毒了。

“她这么说说,尤金,”她平静地回答,“她没有时间去考虑。你暂时把她迷住了。将来等她停下来细想想的时候,只要她有一丝理性,一丝自尊心——可是,哦,我干吗说呢?你不会听的,也不会去想的。”然后她又说道:“可是你打算对戴尔太太怎么办呢?即使我不管你,你认为她不会跟你斗争吗?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尤金。你做的是件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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