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发去巡视各部队,他们现在分布在一个广阔的空间——从波罗的海沿岸到柏林郊区。
天亮时我们前往波波夫的第70集团军司令部。道路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突然公路上塞满了一队士兵,他们穿着熟悉的暗绿色军装。是德国人!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手枪。但还未来得及将它从皮套里拔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使周围的人不致发现我的紧张表情,我的手离开了武器并从兜里掏出了烟盒。
士兵的队伍停下了,给我们的汽车让开了道路。几百个德军士兵看着我们通过。有的人脸上带着好奇的表情,大多数人脸上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地踏在欧洲的各个都市,掠夺被占领的国家。在我国的土地上,他们所到之处到处是鲜血、灰烬和废墟。他们吹嘘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在他们还没碰到我们的士兵以前许多人都相信了这一点。然后经过莫斯科、斯大林格勒、库尔斯克、第聂伯河、华沙、奥得河和易北河的会战,现在希特勒强大的军队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一队队的俘虏——一些穿着破破烂烂绿军装的丧魂落魄、情绪低落的人。他们中许多人头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并且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让他们多想想吧!失败有时候也是有益的:它将教会、强迫那些即使最短视的人清醒地面对生活并认识到自己罪恶的深度,以及自己对历史应负的责任。
带着几位战士押送俘虏的军官向我们报告了这队俘虏要去的地方,我们的汽车就开动了,但道路两旁蹒跚的俘虏队伍还很长,看起来像是没完没了、永远没有尽头。
要知道,前不久,这些人还是全副武装的。为了从他们手中夺下武器、埋葬派他们去杀人放火、抢劫、奴役的法西斯制度,花去了多少精力,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是我们,苏维埃国家的战士做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我的心中升腾起为我们的战士、为我们的人民由衷骄傲的感情,是他们在这场规模空前的斗争中使敌人屈服了。我为我也属于这个伟大的民族,我也为取得的胜利尽了绵帛之力而感到自豪。这不是自我欣赏,不是的,这恰恰是一种自豪感。
在德国的道路上不仅仅只有沮丧的俘虏队伍,道路上还迸发着、洋溢着真正的人类的兴高采烈的情感。人们欢呼着欢迎我们,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向我们致敬。在这不同种族的人的海洋面前我的心沉甸甸的。许多人衣衫褴褛,极度虚弱,勉强站立着,为了不至倒下,彼此搀扶着。而眼中却闪耀中幸福的光芒。
这些都是法西斯集中营的囚徒,即将被处死的人,是我们苏联士兵解救了他们,还给了他们生命。
这里有从所有欧洲国家被驱赶到德国的人,他们是毫无权利的奴隶,被强迫从事力所不及的劳动,受着饥饿和疾病的折磨。现在他们重新成了自由人,可以回到家园与亲人们团聚了。他们为此感谢我们、感谢苏联士兵。
这里什么人没有啊:波兰人、捷克人、塞尔维亚人、黑山人、法国人、比利时人,数都数不过来。他们用语言、手势、眼神、充满幸福的泪水表达他们的兴奋、快乐和无尽的感激之情,此情此景难以形容。他们唱着本民族的歌,打着旗帜、举着标语欢迎我们。标语上写着他们所属的民族,用各种语言呼喊着向苏联军人致敬、向苏维埃国家致敬的口号同样地热情洋溢,这些令人激动的场面一辈子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这里还有在各个时期沦为希特勒匪徒俘虏的法国、英国、美国、比利时、荷兰的士兵和军官,其中飞行员特别多。在被解放的人中还有比利时军队的总参谋长及一大群将军和军官。
方面军军事委员会除日常事务外又添了新的工作。我们还得为几万名从法西斯桎梏下解放出来的人操心。后来我们收到了各国政府和各种组织寄来的几十、几百封感谢信,他们衷心感谢我们解救了他们的同胞并关怀他们。
5月8日,德国法西斯武装力量完全、无条件投降的文书签字了。
我们士兵的幸福之情难以言表。各种武器的射击声此伏彼起,经久不息,不单我们射击,盟军也射击。大家往空中放排枪排炮,宣泄自己的快乐。夜里我们驶入我们司令部所在的城市。突然街道上灯火通明,路灯和房屋的窗户都亮了,这事发生得这么突然,以致于我都惊慌失措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灯火管制结束了。战争结束了!只有在这时我才最终明白了不停的枪炮声的含义。不过是该结束这种自发的鸣放礼炮的时候了,我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
头一个与英国军队会师的近卫坦克第3军军长A·П·潘菲洛夫将军向我转交了蒙哥马利元帅的请帖。第二天我便与一群将军和军官前往维斯马。在进城以前,便有一群英国军官来欢迎我们,他们穿着普通的野战服,只不过没戴钢盔,而是戴的贝雷帽。在简短的正式仪式之后,他们便护送我们前往自己司令官的官邸。感觉得到,英国人在努力使会见尽可能热情些。我们当然也同样。
这就是蒙哥马利元帅。我们紧紧地握手并相互祝贺胜利。英国人很讲礼节。礼炮轰鸣,仪仗队站得笔直。仪式后开始了热烈的交谈。我们的将军和军官与英国的将军和军官都参加了谈话,谈话有时通过翻译,有时候不用翻译。蒙哥马利表现得毫无拘束,看来,他也受到大家情绪的感染。
当然也少不了摄影师、画家和记者,照我说,这些人太多了。这也难怪,因为这是两个盟军的军事指挥官在与共同敌人——法西斯德国进行4年血战之后的第一次会晤。
当大家都互相认识以后,蒙哥马利元帅请大家进了大厅。桌上已摆满美酒佳肴。但大家却顾不上这个——大家仍然热衷于交谈。
我和蒙哥马利元帅在悬挂于墙上的地图前合了影。大家也都照了相:有的单独照,有的是合影。
会晤是在亲切的气氛中进行的,此次会晤给我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英国军官以及蒙哥马利本人,实际上比我们想象的平易近人,容易交往。我们亲切地告别,送我们的仍然是以空降师师长鲍尔逊为首的那些军官。
我们礼尚往来,也邀请了蒙哥马利元帅和他的战友到我们这里作客。我们决定以俄国人的好客来接待他们。
我们的仪仗队用的是奥斯利科夫斯基的近卫第3骑兵军的库班人,他们排成骑马队列,完全着哥萨克军装。他们使蒙哥马利和他的军官们产生了深刻印象。英国人用赞赏的目光长久地目送着剽悍地远去的骑兵们。会见仪式后客人们被请进大厅,那里已巧妙地摆好了美味佳肴。坐到丰盛的餐桌旁(在英国人那儿只能站着交谈),我们的客人自我感觉更好了。谈话进行得极为诚挚。蒙哥马利本人开始时还想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来限制自己访问的时间,后来就不再时不时地看表,并很情愿地加入了大家的交谈。
最后,我们的方面军歌舞团演出了音乐会。应该说,我们的歌舞团是非常出色的。我们以此彻底征服了英国人。他们对每一个节目都报以狂热的鼓掌欢呼,以致墙壁都为之颤抖。蒙哥马利长时间找不出表达自己兴奋和赞赏之情的话。
一直到很晚了,元帅才和他的军官们与我们亲切告别。
这次会晤使我们相信,不同国度说着不同语言的人,即使他们的意识形态不同,只要他们愿意,都能友好相处、相互尊重。
我们的士兵感到兴高采烈,我看着他们兴奋的脸庞,自己也和他们一起高兴。
胜利了!当你意识到,你帮助自己的人民战胜了敌人,捍卫了祖国的自由,使祖国重又享受和平安宁,你履行了自己艰难而高尚的、在地球上没有比这更高的士兵的职责,对于士兵,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幸福了!
妄图奴役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敌人被粉碎并且屈服了。
我们的祖国经历了艰难的岁月,这场战争将决定她的命运,也将决定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苏联人民懂得这一点,因此响应党的召唤挺身而出,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保卫苏维埃社会制度和国家制度,保卫自己所有的革命成果。于是战争成了全民的战争。
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终究比法西斯德国强大。
在这场对我们国家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开始的殊死斗争中,充分显示了苏联人民牢不可破的团结、我们的人民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及他们对列宁思想的忠诚。人民理解共产党的政策并把它当成自己本身的政策而坚持到最后。
B·H·列宁不朽的话说得很对:“当人民中的工人和农民的大多数认识到、感觉到并且看到,他们捍卫的是自己的苏维埃政权——劳动人民的政权,他们捍卫的事业的胜利将保证他们及其子女有可能享受文明的所有福利、享受人类劳动的所有成果时,这样的人民是永远不可战胜的。”(《列宁全集》俄文版第38卷第315页)
在血与火的考验中,苏联军队的军人显示了对自己的人民、对党和政府的无比忠诚。我们每个人都牢记着党的口号:“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必胜!”我们任何时候也没丧失对胜利的信心,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是如此,而这样的时刻不少。
对自己的人民和国家制度的忠诚和热爱表现在战场上数不清的功勋之中,有几百万人成了英雄。战士们至死守在自己的阵地上,有的用胸膛堵住敌人火力点的枪眼,飞行员和坦克兵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撞击敌人。所有的人都是英雄——那些穿过战火硝烟向敌人冲锋的人是英雄,那些冒着敌人炮火架桥及往指挥所拉电线的人也是英雄。光荣属于你们,了不起的苏联人民!我为我这些年一直与你们在一起感到幸福。如果说我曾做了点什么,那也是得力于你们的缘故。
我们的军队也在战火中成长壮大。成熟了一大批出色的指挥员和政工干部,对武装力量的战术、战役和战略领导更加完善了。
在我们的祖国面临危急的年代,全体苏联人民更紧密地团结在共产党和苏维埃政府的周围。后方工人、集体农庄庄员、知识分子、我们英雄的妇女、青年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忘我精神,极大地支持和鼓舞了前线将士。是他们,这些千百万不知疲倦的劳动者,为前线锻造了武器,保障了战士们的吃穿,以自己的关怀和热诚的心温暖着战士们。
我们的共产党——苏联社会的领导和指导力量、苏联人民久经考验的先锋队,是全民战争的灵魂和鼓舞者。
伟大的卫国战争是一场全民的战争,因此,对敌人的胜利也是一次全民的胜利。军队和人民作为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来庆祝这一胜利。正因为如此,我们士兵的幸福就更加完美、更加巨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