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登上“秘密号”的甲板,自后向前抚摩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表现出心情的极度慌乱。茫茫然若有所失的感觉使他脸上带着一种梦游者的呆滞的笑容。这时他的助手潘坚正端着一盘炸鱼走在后甲板上,他一看到格莱,立刻发现他的神态有些失常。

“您是不是跌了一跤?”他小心地问道,“您在什么地方来着?您看见了什么?不过,这当然是您的事。经纪人介绍了一趟挺不坏的买卖,还带补偿金。可您到底是怎么啦?”

“谢谢,”格莱如释重负似的呼了口气,“我正需要听到您这淳朴而聪明的声音。它好像一副清凉剂。潘坚,告诉大家,今天咱们要起锚到利里安河口去,离这儿十海里。那儿有很多浅滩,必须从海上才能驶进河口,您马上来取海图,不要带领航的。暂时就是这些……另外,一趟好买卖现在对我来说就像去年的积雪一样,并不需要。你就把这话转告经纪人吧。我就要进城去,要在那儿待到晚上。”

“出了什么事?”

“的确什么事也没有,潘坚。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愿望,我是想避免问长问短的。时候一到我会告诉您是怎么回事。对水手们您就说,船要检修,而这里的船坞没有空。”

“好吧,”潘坚朝着走开的格莱的背影机械地应了一声,“一定照办。”

尽管船长的指示十分明确,可大副还是直瞪着两眼,心神不定地端着盘子,嘟嘟囔囔地跑回了卧舱:“潘坚,你可是让人给蒙住啦。他是不是想走私呀?我们是不是要扯起黑旗当海盗呢?”然而,这一回,潘坚胡思乱想一阵,终究也没想出个头绪。当他正在心烦气躁地消灭那盘炸鱼的时候,格莱已经下到舱房里,带上钱,穿过海湾,出现在里斯市的商业区了。

现在格莱行动起来已是坚决果断、从容不迫的了,而且对于这一奇妙征程上所应安排的一切细节均已成竹在胸。他愉快地感到,他的每一个想法和举动都是一种精美的艺术享受。他的计划形成得既快而又鲜明。他那些关于人生的观念就像被最后打磨了一遍的大理石一样,平静安详地放射着异彩。

格莱到过三家商店,特别认真仔细地进行着挑选,因为他在心里已确定了他所需要的颜色色调。前两家拿给他看的净是市场上常见的十分俗气的绸料,在第三家才发现几种看上去颇为雅致的样品。商店老板眉开眼笑地张罗着,把那些常年滞销的料子都摆了出来。格莱像一位解剖学家那样一丝不苟,他耐心仔细地翻看着一卷卷绸料,丢开一种,拿起另一种比一比,展开来,对着光看一看,那么多匹红绸乱七八糟堆满了一柜台,一眼望去活像是着了火似的。格莱的靴尖上映着紫红色的波浪,手上和脸上也闪着玫瑰色的反光。他一面翻弄着那堆质地柔软的绸料,一面辨认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大红、淡红、玫瑰红、深玫瑰红,还有色调浓郁的樱桃红、橘红、枣红等等;色调浓淡不一,各不相同,正如“令人心醉”、“异常美丽”、“美妙绝伦”、“完美无缺”这些词一样,看来大致相同,实则并不尽然;在绸料的褶皱中隐藏着视觉难以看出的细微差别。我们的船长翻弄了好久也没有看到真正的鲜红颜色。商店老板拿出来的料子都不错,但是没有一种是被他明显而肯定地看中了的。最后终于有一种颜色完全把这位顾客吸引住了,他坐在窗前一把圈椅里,从那匹簌簌响的绸料中抽出长长的一幅铺在膝上,叼着烟斗,劈开两腿,一动不动地看出了神。

它纯净无比犹如朝霞般的鲜红、崇高、欢悦而又壮丽,正是格莱所寻觅的那种骄傲的颜色。这种颜色不掺杂火焰、罂粟花瓣那样的色调,未带深紫和浅紫一类的光泽;也不发蓝、发黑,或稍带任何可疑的杂色,它红得就像那发自内心的甜美的笑靥。格莱如痴如呆地坐在那里,把背后那位神情紧张、活像一条准备捕获猎物的猎狗似的老板忘得一干二净。商人等得很累,他呼的一声撕下一块绸料,以使客人注意到自己。

“样品不要再看了,”格莱站起身来说,“我就要这一种吧。

“整整一匹吗?”商人毕恭毕敬、将信将疑地问,但是格莱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前额。这样一来,老板也就变得稍稍随便了些:“那么,要几米呀?”

格莱点头示意要他稍等一会儿,并用铅笔在纸上计算了一下所需的数量。

“两千米。”他怀疑地打量了一下货架,“对,不超过两千米。”

“两——千——米?”老板像装上了弹簧似的,颤巍巍地跳到格莱跟前,“您请坐,船长。船长,您要不要再看几种料子?随便您吩咐。喏,给您火柴,这是最上等的烟丝,请赏光。两千……两千……每米……”他讨的价钱同实价相比,正像赌咒发誓与简单称“是”之间的差别,但格莱却很满意,因为无论什么他都不愿讨价还价。“少有的,最上等的绸料,”老板继续说着,“这货哪儿的也比不上,只有在我这儿您才能买到。”

等到老板终于欢喜得尽兴以后,格莱同他商定送货的事,主动承担了所需的费用,旋即如数付清货款离开了商店,临走时,商店老板就像中国人对皇帝一样频频施礼把他送出了店门。这时,在商店对面,街道的另一侧,有位流浪乐师调好大提琴的琴弦,奏出一支优美动听、令人感伤的曲子,他的伙伴,一位长笛手,和着琴声吹出一连串啁啁啾啾的啼鸣。听到乐声,格莱立即懂得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一般说来,这些天他始终具有一种幸运的、心灵上的高度敏感,对现实所提供的一切迹象和启示随时都能觉察到。当他听到这些被辚辚的马车声冲淡的乐声之后,立刻把握了他由此产生的主要思想印象,从而意识到,他的计划为什么是可行的,以及怎样才能顺利实现。格莱穿过一条胡同来到那个发出乐声的院落,这时,那两位乐师已准备离去。高个子的笛手面向那些往外抛掷铜币的窗口,踌躇满志地挥动着帽子表示谢意。大提琴手已把琴夹在腋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等候自己的伙伴。

“哎呀,原来是你;齐梅尔!”格莱说。他认出了那个以其高超技艺使水手们得到很大欢乐的提琴手,他每天傍晚都在那家名叫“杯中乐”的酒馆里演奏。“你怎么不拉小提琴了?”

“可敬的船长,”齐梅尔得意扬扬地辩解说,“凡是吱吱响的我都会拉,年轻时我是个音乐上的丑角,乱来一气,现在我非常向往真正的艺术,并且为自己糟蹋了自己的非凡天才而十分难过。所以,出自为时已晚的贪心我同时喜爱两样乐器:大提琴和小提琴。白天拉大提琴,每到晚上才拉小提琴,也就是说,用它来恸哭和哀悼我那已经断送了的天才。怎么,您不请我们喝两杯吗?大提琴是我的嘉尔曼①,小提琴则是……”

“阿索莉。”格莱说。

齐梅尔没有听清。

“是啊,”他点点头,“铙钹和铜号独奏②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让那些艺术上的丑角装腔作势去吧,我反正认为,大提琴和小提琴永远是仙女们休憩的地方。”

“那么在我这啾啾叫的笛子里藏的是什么呢?”那个身材高大、长着绵羊似的绿眼珠和一撮淡黄胡子的吹笛子的年轻人走过来问道,“你说说看?”

“从你早晨到现在喝了那么多酒来看,你那笛子里有时候有只鸟,可有时候里面装的是酒精蒸汽。船长,这位是我的伴奏杜斯,我对他谈过您喝酒时是怎样挥金如土的,所以他还没见过您就喜欢上您了。”

“是的,”杜斯说,“我喜欢讲排场和慷慨大方的人。不过,我可是个滑头,别相信我这套阿谀奉承。”

“你们听我讲,”格莱笑着说,“我的时间有限,还有急事要办,我向你们提一桩好买卖。你们赶紧凑起一个乐队来,可不要找那些装腔作势、把脸绷得像死人似的、奏起乐来刻刻板板的家伙,更不要找那些忘掉音乐的灵魂、一味追求甜美的旋律、用玄而又玄的曲调把演奏搞得死气沉沉的人,不要这类人。要召集你们自己的人,找那些能让心地淳朴的厨娘和仆役们感动得落泪的流浪乐师。大海和爱情不喜欢那些迂腐不堪的家伙。我非常愿意同你们一块儿坐坐,喝上一瓶酒,可是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你们收下这点钱,去为字母А③喝几杯吧。你们若同意我的建议,晚上就到‘秘密号’上来,它就停在离第一个码头不远的地方。”

“同意!”齐梅尔喊道,他知道格莱给起报酬来活像一位沙皇,“杜斯,快鞠躬,说声‘是’,把帽子高兴地摇一摇!格莱船长要成婚了!”

“是的,”格莱简单地说了一句,“详细情况我会在‘秘密号’上告诉你们的。你们先去……”

“先去为字母А干一杯!”杜斯用臂肘碰碰齐梅尔,向格莱挤挤眼,“不过……字母表里的字母可够多的呀!请您再给字母Ф④添点儿什么吧。”

格莱又给了些钱,乐师们走了。于是他便走进一家委托代办事务所,付了一笔巨款,办理了一项必须在六天之内如期完成的秘密委托。当格莱回到船上的时候,事务所的代理人已经乘船出发了。临近黄昏,格莱购置的绸料以及雇用的几名缝制船帆的工人已经被送上船。列奇卡还没有回来,乐师也没到。在等待他们的时候,格莱便趁机找潘坚谈话去了。

需要指出,几年来随格莱航海的始终是这一批船员。最初他们对船长的任性的做法甚为吃惊——有时突然把船停上个把月,有时又行驶在毫无买卖可做、没人走过的航线上——但是船员们后来也逐渐感染上了格莱的“格莱精神”。他常常不接受有利可图的运货,只带压舱物空船行驶,就因为他不喜欢那批货物。任何人都不能说服他载运肥皂、铁钉、机器部件以及其他一些装在舱里虽然有用但枯燥乏味、毫无生气的东西。然而他却非常乐意装运水果、瓷器、牲畜、甜食、茶叶、烟草、咖啡、绸缎和名贵的木材:乌木、檀香木、棕榈等。所有这些都比较符合他那高雅的情趣,使船上具有一种诗情画意,因此,以这种特殊精神培养起来的“秘密号”的船员往往带着不屑的神气望着那些惟利是图的船只就不足为怪了。可是这一次格莱在一张张面孔上看到的却净是疑问的神气,因为连最笨的水手也十分清楚,根本没必要在林间的河道上修船。

当然,潘坚已经把格莱的命令传达下去了,格莱进来时,他的这位助手正吸完第六斗烟,吸得昏昏沉沉,在舱房里踱来踱去,来回碰着椅子。已是黄昏时分,透过敞开的舷窗投进一束金光,把船长的漆帽檐照得一闪一闪的。

“一切准备就绪,”潘坚阴郁地说,“您要是愿意,就可以起锚了。”

“潘坚,您本应该比别人更了解我,”格莱温和地说,“我现在做的事并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我们在利里安河上一抛锚,我就把全部底细告诉您。您不要再浪费这么多火柴,吸这些下等雪茄了。去吧,起锚吧。”

潘坚讪讪地笑笑,搔了搔眉毛。

“这当然啦,”他说,“其实,我倒没什么。”

潘坚走后,格莱凝视着半开的房门又稍坐一会儿,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卧舱。他在房中时而坐着,时而躺着,时而又谛听着起锚时锚链绞在绞盘上的隆隆声。他准备到前甲板上去,可是想了想又回到桌前用手指在漆布上很快地画着直线。门上砰的一声拳击驱散了他的焦躁情绪,他拧了拧房门的钥匙将列奇卡放了进来。水手粗声喘着气,那副神气就像一个飞报死刑消息的使者。

“我的眼睛和鹰眼一样,从码头上一看见咱们的小伙子们往手心里吐着唾沫,在绞盘旁边忙活,就对自己说:‘快飞吧⑤,列奇卡。’”他急匆匆地跑起来,“于是我就飞开了,我对着摇舢板的直喘,他紧张得都出了汗。船长,您是不是要把我丢在岸上呀?”

“列奇卡,”格莱仔细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我最迟等你到明天早晨。你往后脑勺儿上浇了冷水吗?”

“浇了。虽说不像往肚子里灌的酒那么多,可是浇了。事情都办妥了。”

“说吧。”

“不用说,船长,都在这儿写着您拿去看吧。”

“我费了好大劲儿。我走啦。”他又添了一句。

“到哪儿去?”

“我从您的眼神儿里看得出,您怪我往后脑勺儿上浇冷水还浇得不够。”

他一转身,像个瞎子似的怪模怪样地走了出去。格莱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些大概连画笔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像东倒西歪的栅栏似的图形。这就是列奇卡写的东西:

“遵照指示,五点钟以后我在街上溜达。那幢灰顶房子的两侧各有两扇窗户,房前有片菜园。那位女士出来过两次:一次是打水,一次是取引火柴。天黑以后我往窗子里张望了一会儿,可因为有窗帘,什么也没看到。”

接下去谈的是姑娘家里的情况,这显然是列奇卡在酒馆的桌边听来的,因为在这简短报告的末尾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开销的账目里还包括我自己加进去的一点儿花费。”

然而这报告里讲的实质上都是我们在第一章里已经知道的东西。格莱把那张纸往抽屉里一丢,吹声口哨叫来值班水手,派他去把潘坚找来。但是大副没有来,来的是领航员阿特乌德,他一面走进房来,一面抻着卷起的衣袖。

“我们已经解了缆,”他说,“潘坚派我来问您有什么吩咐。他正在忙,有几个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喇叭、铜鼓和提琴一类的东西和他吵闹。是您让你们来‘秘密号’的吗?潘坚请您去,他说,他都被搞糊涂了。”

“对,阿特乌德。”格莱说,“确实是我找来的乐师。您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暂时先到底舱去。过一会儿。就知道怎样安排他们了。阿特乌德,告诉他们和全体船员,过一刻钟我就到甲板上来。让大家集合。您和潘坚当然也要听听。”

阿特乌德把左眉挑得像枪上的扳机似的,侧着身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走出去。”

这十分钟格莱是双手捂着脸度过的,他既不是在准备什么,也没任何打算,只是想让头脑安静一会儿。但此刻人们已怀着充满猜测的好奇心在焦急地等待他。他出来时看到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仿佛是在期待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但由于他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很自然,因而对别人的紧张神情多少感到有些懊恼。

“没有什么特别的,”格莱说着坐在舰桥的梯子上,“我们在河口一直要停到把所有的索具都换过。你们已经看到那些送来的红绸子了,就是要用它来给‘秘密号’做上新帆,由做帆的能手布林特来指导。然后咱们就起航,到哪儿去我不能说,反正离这儿不远。我要到我的妻子那儿去。她现在还不是我的妻子,但她会成为我的妻子。我需要鲜红色的帆篷,是为了让她按我们约定的那样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我们。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们看,这儿并没有任何神秘的东西,所以就不要再提它了。”

“是啊。”阿特乌德说。他从水手们的笑脸上看出,他们既高兴又不知所措,同时又不敢说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船长……我们当然不好说什么,就照您的意思办。我祝贺您。”

“谢谢!”

格莱用力握了握领航员的手,而后者使尽浑身力气回握了一下,使得船长松了手。随后所有人都一一走过来,拘谨而亲切地喃喃地道了贺。谁也没有喊叫和起哄,船员们从船长的不甚连贯的话语里觉出了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潘坚心头的负担涣然冰释,他轻松地嘘了一口气,变得快活了。只有一位船上的木匠似乎还感到有些不满足,他有气无力地握着格莱的手问道:

“船长,您是怎么产生这个念头的呢?”

“就像你的斧头砍下去那样,”格莱说,“齐梅尔,让我们见见你的伙计们吧。”

提琴手拍着乐师们的背,把七个穷得邋邋遢遢的人从人群里推了出来。

“喏,”齐梅尔说,“这位是长号手,他不是吹号,而是像放大炮。这两个没长胡子的小伙子是吹军号的,他们一演奏,你立刻就想去打仗。然后就是这位吹黑管的,吹铜号的,还有第二提琴手,他们在配合我这个活泼的乐队主角方面极其在行而这位是我们这个快乐行业的大老板,鼓手弗利茨。您知道打鼓的一般都哭丧着脸,可这位敲起鼓来兴致勃勃,而且派头十足。他的演奏坦荡率直,就像他的鼓捶子一样。格莱船长,事情办得还可以吗?”

“好极啦,”格莱说,“已经在底舱为你们腾出铺位,也就是说,这次舱里装的将是些‘诙谐曲’、‘柔板’和‘紧板’,大家解散吧。潘坚,解缆开船!两小时以后我来接你的班。”

这两小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因为有一种内在的乐声,犹如脉搏伴随着血管一样,始终同他的意识形影不离。他想的、要的、渴望的只是一件事。作为一个惯于行动的人,他在思想上已赶在事件进程的前面,他惟一惋惜的是,他不能像移动棋子那样简单、迅速地推动这一进程。

紧张的情绪酷似一口在他头顶上铛铛作响的大钟,它那震耳欲聋、令人烦躁的轰鸣很快响彻了他的全身,然而他在外表上却平静如常。这种内心的波动状态迫使他数起数目来:“一、二……三十……”一直数到了“一千”。

这个数数练习确实见效,他终于能冷静客观地考察一下他的全部行动了。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他竟想像不出阿索莉的内心世界,因为他甚至没同她谈过话。他仿佛在什么书上读到过,说是要想大致了解一个人,只要设想自己就是他,而且模仿着他的面部表情就能办到。于是格莱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并非他所固有的奇怪表情,胡髭下面的嘴唇也挂着一丝柔顺的微笑,可是格莱猛然醒悟了过来,哈哈地笑了一阵,便接替潘坚去了。

天色已晚。潘坚竖起上衣领子,一面在罗盘旁边走动,一面对舵手说着:“左,四分之一向位,左。停。再转四分之一。”

“秘密号”正张着一半船帆顶风行驶。

“告诉您,”潘坚对格莱说,“我很满意。”

“满意什么?”

“满意您所满意的东西。我全明白了,是站在这舰桥上弄明白的。”他狡猾地挤了挤眼,烟斗里的火光照见了他脸上的一丝微笑。

“您说说看,”格莱说,他猛然猜到了潘坚的想法,“您明白了什么?”

“是个最好的运私货的办法,”潘坚悄悄地说,“谁都可以爱用什么船帆就用什么船帆。您的主意可真妙,格莱!”

“可怜的潘坚!”船长说,他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您的猜测很俏皮,但是没有一点儿根据。睡觉去吧。我担保您是想错了。找要做的就是我说过的事。”

他把大副打发走以后,核对一下航向,坐了下来。我们暂且不去打扰他,因为现在他需要独自一人待着。

“①法国作家梅里美(1803-1870)的名著《嘉尔曼》中的女主人公。”

“②“阿索莉”原文为“Ассодъ”与“独奏”(содо)读音近似,提琴手误将“阿索莉”听成了“独奏”。”

“③此处格莱暗指阿索莉(字母А为“Ассодъ”的字首)。”

“④此处杜斯暗指自己(字母Ф是笛手“Фдейтист”的字首)。”

“⑤列奇卡(Дегика)若分读即与“快飞吧”(Дети-ка)同音,此处表示列奇卡在故意玩弄文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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