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很,”伊戈尔伸伸懒腰,站起来,“谢苗·彼得罗维奇,给我几片药,我一直很少服药。生活会变得丰富多彩,非常快乐。”

“我不能同意,伊戈聊克,你服用药剂的次数应比规定的次数更多,或者服用的剂量应更大,睡熟了就难得醒来。这是美国药,镇静剂,但是应该很准时地服用。我差不多天天会到你这里来,在必要时我亲自把药送给你。”

福金欺骗小伙子,那鹿皮盒子里面装的不是药,而是很强烈的麻醉剂,它能封闭人的恐惧感,赋予人以异乎寻常的气力,但它只能发挥几个钟头的作用,然后就产生一种类似醉后不舒适的反应。一个人陷入依赖“镇静”的药片的状态,就会渐渐变成庸俗的嗜毒者。福金也有烈性安眠药,临走时他把一片交给伊戈尔,对他说:你觉得自己不舒适,一服用,就睡熟了。服用这种药以后,伊戈尔能睡十二至十四小时,无精打采地起床,但他觉得自己挺不错。福金不打算将伊戈尔变成嗜毒者,便把药片按服量分成若干份,并等候适当时机使他处于依从的地位。中校对这个小伙子寄予长远的厚望。他爱护伊戈尔,就像杀手爱惜最后一枚子弹似的,想必只能开一枪了。

“喂,你们谈论什么呢,同团的战友们?”福金问道,他一面给自己斟上一杯伏特加酒,“你们回顾那黄金似的日子吗?”

“不要笑嘛,”伊戈尔粗鲁地回答,“你即使是个挺好的男人,高级首长,但是你没有到过那个地方,你不知道我们的痛苦。”

“千千万万的人从许多个战场回来了。有关这些人的事迹已经编写出几十本才华洋溢的书了,单凭自己的经验去学习是根本没有必要的。我不熟悉你们的全部情况,但是我所熟悉的也很多了。你们表示不满,忿怒极了,你们在寻找罪人。”

“你是个军官,你知道,军队的首长一向都是有过失的。目前有国防部长和总司令。他们发动非正义的战争,大屠杀。他们自己却袖手旁观,弄回了一些碎片。他们是豺狼。书本上也是这样记载的吗?”

“是有记载的,”福金点点头,“而你总知道,狮子不会追捕吗?母狮会弄到猎物。而人更厚颜无耻,他把自己的幼子都送去打仗。多少人将要战死在沙场,这不会引起谁人的兴趣,最重要的是结局。”

“而在车臣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一点我和你都不晓得,我们不晓得这些狮子已经抱有什么目的。”

“我已经说了,他们并不是狮子!是豺狼!你问我们说的是什么呢?我得告诉你,俄国历来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恐怖事件,罪人总是没有的。因此,我们要大声地说,罪人是有的,罪人将要承担罪责。”

“国防部长吗?”

“他是个戴一顶缀金线的军帽的仆从。总司令自己有罪。”

“假定您拿起宣传画,走上街头,您要到远处去吗?我必将回答:到最近的精神病院去。一个人不能同国家斗争,人是由骨头、血液和脑子所构成,而国家是由钢轮和小齿轮所组成。人家把您轧死并不理会,他们只不过擦干净马路上的一汪水。”

“你,谢苗·彼得罗维奇,别愚弄我们,我们不准备在土木火力点为国捐躯。总司令有罪,他承担罪责……”

“停住!”福金举起一只手,“你,我的爱儿,你得想到,你在向谁说些什么话。我会比你们更早地被捕。你们是一些已成残废的、负伤的小孩,而福金是个反间谍机关的高级军官,他了解这个阴谋,还没有采取措施,会被监禁许多年的。”

“那么我只是对你,谢苗·彼得罗维奇说话。”

“而朋友们呢?四个人,即使是一个人,也会忽然说走了嘴的。”

“我不把你的情形告诉伙伴们。”

“你最好和他们断绝联系,你觉得自己不舒适等等。我这个职业侦察员把话儿说给你听。你们别接近主子,为了组织一次狙击,达拉斯的美国人逼迫几十个职业侦察员采取行动,直至今天他们还没法查明,奥斯瓦尔德是不是单独一人到过那儿,大家都知道,他们刹那间便把奥斯瓦尔德本人除掉了,所以不要去想他,可以说,我和你没有谈过什么话。”

“很好,没有谈过话,想好了的话我不能不说。所以你不要到我这里来,你急得要死。”

“你不要教训长者,过你的日子,多作乐,少胡扯。你甭以为,俄国只有你一个人抱怨,只有你一个人记忆力强。你明白我的话么?”

“我明白。”伊戈尔说,专注地望着福金。

聂斯捷伦科和卡尔采夫在浴室里关上门以后才汇报自己的工作成绩。古罗夫还没有来得及领悟和周密考虑他所获得的情报,电话铃就响起来了。

“列夫·伊凡诺维奇,你好,戈尔斯特科夫真来打扰你了。我从汽车里走出来,在你的住房附近待了两分钟。你不是住在尼基塔大街,从前的苏沃洛夫大街吗?”

“您好,尤里·卡尔洛维奇,我希望,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什么消息。我很想和你商谈几句,不过我不希望我妻子知道我们相会这件事。既然我就在近旁,请你让我顺路来看看吗?”

“我认为这是一种荣幸,尤里·卡尔洛维奇,我真是个半身躺着的人,但是这不会妨碍我们谈话。”

古罗夫送走了几个同事,在长沙发上躺下。

戈尔斯特科夫和一名保镖——像主人一样魁梧的小伙子——一下子使得这幢住宅显得很狭窄。

“朋友,你到厨房里去,请你给自己煮煮咖啡,在冰箱里摸索一阵子,”古罗夫说了这些话,保镖就走开了,随手关上了房门。

“啊,近来怎样,尤里·卡尔洛维奇?”古罗夫问道而且大笑起来,“高尚的人还没有想象更愚蠢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是不错的,”戈尔斯特科夫表示赞成,他一面坐到那把诺大的,他的身子觉得合适的安乐椅上,“主要是,这个问题容易回答:谢谢,很好,”他微微一笑,“我看了一下你的住房,列夫·伊凡诺维奇,老实说,我觉得奇怪。这不是你的住房,根本不是你的住房。”

“你有很好的目力,尤里·卡尔洛维奇,在法律上住房是我的,而在精神上它是别人的。我为一个富翁效了一点劳,我在他那儿干了几个月的活。他占领了我的住房,给我办完了这幢住房的转让手续。而我得承认,我在生活上很懒散了,改造房子我力所不及,老实说,我习惯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我对女儿的住宅差不多习惯了,但是我不能在那幢住宅里居住。我不向你打听你的工作情况。既然你一声不响,可见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你经常领款,即是说你正在工作。”

“我们努力干,尤里·卡尔洛维奇,”古罗夫回答,竭力地改变带有危险性的话题,他问道:“您喜欢您的女儿吗?”

“她变成另一个人了,好极了。祝她幸福。她身心健康,甚至你不相信,她对世界有异样的看法,她在阅读几部正经的书。只有你才明白,列夫·伊凡诺维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尤里雅既不中用,又任性,头脑中尽是废话,但是她很亲热地对待我和她的母亲,她做的正是她应当做的。而今她觉得自己很舒适,仿佛在活水中洗了个澡,但在眼睛里已流露出冷漠的神情,好像我们变成了陌生人。我试图和她说话,她俨然像一只乌龟,躲在龟甲中,你捉不到她。我感到不愉快,而她母亲简直是害着歇斯底里病,她不想听见你的名字。她说:‘他夺走了我的独生女。’既然有人打听到她的身世,那他就向我认输了,他把这件事告诉尤里雅,目的是要给我添上麻烦。她是个高傲的姑娘,她认为无关紧要的是,我们不是亲骨肉,她还不认识别的父母亲,但是她感到委屈的是,她一辈子受欺骗。为什么我要对你讲,因为我没法了解,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技能和经验都无济于事。”

“您所讲的很正确,我不知道能帮什么忙,但是我有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早就出现了,而在这疮痍满目的生活中我总是急忙地去工作,便把这个念头放在次要地位上。现在我们要让她进入世间,使她具体化并加以润色。当你洗不净废岩的时候,你决不知道你手上保存下来的是黄金还是凝灰岩。因此,尤里·卡尔洛维奇,我答应你,无论我怎样忙,怎样病魔缠身,一个星期以后你将会得到答复。你安慰妻子,不向她许下任何承诺,你们迎面走近了尤里雅的新生活,有人说,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切都会顺利地解决。”

“这是怎样的念头?”戈尔斯特科夫问道。

“那是一种大窍门,尤里·卡尔洛维奇,你有你自己的职业,我有我自己的职业。你可以向我讲解,怎样才能以一本求万利呢?”

“啊,”戈尔斯特科夫沉吟起来,咬紧嘴唇,“这决不简单,而且不能把钱付给每个人。偷窃很简单,而赚钱……那就需要极其丰富的经验和人情关系。”

“我的事业上也有同样的情况,所以你不要把我的忧虑放在心上,你干自己的活吧,一星期以后你准能获得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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