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埃的巴黎街上有幢房子,它的外表、内部布局和细节比其他任何住宅更多地保留了弗朗德勒古建筑的特点,这些古建筑那样稚拙地与这一美好地区的淳朴民风相适应;在描写这幢房子之前,为了作家们的利益或许有必要来一番说教作铺垫,某些无知和贪婪的人对此会提出异议,他们想体验激动的情绪,却不接受产生它的根由,想要花儿却不要种籽,想要孩子却不要妊娠。艺术难道应该比造化还强吗?
人类生活中的事件,无论是公共生活抑或私生活,与建筑术的联系那般密切,以致大多数观察家可以根据公共纪念建筑物的颓垣断壁或通过对传家宝的鉴定,恢复民族习俗或个人习惯的全部真相。考古学之于社会性,相当于比较解剖学之于有机性。一块马赛克揭示出整整一个社会,正如一架鱼龙骸骨暗示了全部的创造。从两个方面,一切互相演绎,一切环环相扣。原因使大猜想到后果,正如每个后果可以追溯到一个原因。学者甚至因此使古老的树瘤复活。当作家忽发的奇想没有歪曲建筑的要素时,对建筑的描写之所以引起人们极大的兴趣,原因大概正在于此;每个人不是都可以通过严格的演绎把它与过去联系起来吗?而对人来说,过去与未来象得出奇:对人讲过去,不几乎总等于对他讲未来吗?最后,对生命流逝之地的描绘很少不使每个人回想起落空的心愿或如鲜花般盛开的希冀。隐秘意愿落空的现时和可以实现这些意愿的未来之间的比较,是伤感或甜蜜的满足永不枯竭的源泉。因此,看到描绘弗朗德勒生活的图画,如果陪衬部分画得逼真,人们几乎不可能不为之动容。为什么呢?或许在各种生存方式中,这是最能消除犹豫不决的生存方式。它有一切节日,家庭的所有纽带,它有证明舒适绵长不断的富裕殷实,和与至福相仿的安宁;但它尤其表现出幸福的平静和单调,这种幸福天真地耽于声色之乐,享受始终迎合欲望,结果窒息了欲望。无论富于情感的人多么珍视感情的汹涌澎湃,他看到社会天性的图景时决不会无动于衷,在这些图景中,心脏跳动得那样有规律,以致被那些浮浅的人斥为冷漠。
与持久的均等力相比,群众一般更喜欢漫溢的非正常力。群众既无时间又无耐性发现隐藏在单一外表下的巨大力量。所以,为了打动被生活的潮流卷走的群众,激情如同大艺术家,除去比目标走得更远外别无他途,米开朗琪罗、比昂卡·卡佩洛、德·拉瓦利埃小姐①、贝多芬和帕格尼尼②正是这样做的。只有工于心计的人才认为决不该超过目标,他们只尊重在凡事镇静自若、令超群出众者着迷的完美实现中留下标记的潜在性。而本性节俭的该地人民采纳的生活方式完全符合群众对公民和市民生活梦寐以求的幸福条件。最美妙的物质性在弗朗德勒的一切习惯中打下了烙印。英国的舒适呈现出干巴巴的色彩,生硬的情调;而弗朗德勒家家户户老屋的内部以柔和的颜色、真正的纯朴悦人眼目;它意味着劳而不累;烟斗表明对那不勒斯farniente③的成功的实践;其次,室内显示出艺术的宁和感,它最必要的条件耐性,和使艺术创作历久不衰的因素认真。弗朗德勒人的性格就包含在耐性和认真这两个字眼中,它们似乎排斥诗歌丰富多采的细腻表达,使该地的风俗和它的辽阔平原一样平板,和它的雾蒙蒙的天空一样阴冷。不过事实决非如此。
①德·拉瓦利埃小姐(1644—1710),路易十四的宠姬,失宠后出家当了加尔默罗会修女。
②帕格尼尼(1782—1840),意大利作曲家,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
③意大利文:闲逸,无所事事。
文明大展其威,改变了那儿的一切,甚至气候的作用。倘若留心观察地球上不同国家的出产,人们首先会惊讶地看到温带地区的产品特别呈现出灰色和浅黄褐色,而最鲜艳的色彩可以识别热带国家的产品。风俗大概必然符合这条自然的法则。昔日以棕色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