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拿当先生①:

我亲爱的拿当,你以你的奇思妙想飨读者以美梦,而我却要以真情实事引你进入梦境。以后你会告诉我,象这样的梦境,我们这个世纪有没有可能留给一九二三年的拿当和勃龙代①!十八世纪的佛洛丽纳②们一觉醒来就能通过一纸婚约得到一幢象艾格庄这样的别墅,你还可以估量一下,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那样的时代距离有多远!

我最亲爱的,如果你一大早收到我这封信,你能否从床上望见:离巴黎大约五十法里③处,刚刚进入勃艮第省区,在一条王家大道上有两幢红砖小楼,中间一道绿漆栅栏把它们既隔开又连起?这就是你的朋友下马车的地方。

①拿当和勃龙代均为《人间喜剧》中的作家。

②佛洛丽纳,《人间喜剧》中的女演员,生活放荡,有过许多情人。在本故事发生时她是拿当的情人。

③当时一法里约合四公里。

一道绿篱从小楼两侧蜿蜒伸开,篱笆杈杈桠桠,象蓬松的碎发。随处伸出一些桀骜不驯的树枝,渠边斜坡上开满美丽的鲜花,脚跟却浸在绿色死水中。这道绿篱左右与环抱着显然经过开垦的大片草原的两条林带相接。

从这两幢人去楼空,布满灰尘的小楼开始,有一条漂亮的林荫大道,夹道两排百年老榆,树顶如华盖,交相掩覆,形成一只长长的,壮丽的摇篮。道上长满了草,双轮车走过的辙痕依稀可见。那榆树的高龄、大道两侧边道的宽度、两座小楼令人肃然起敬的气派,还有那墙基石块的棕色,处处都使人一望而知王侯府第离此不远了。

小楼的栅栏位于一块高地,我们爱虚荣的法国人称之为山,下面是驿车终点站库什村。我在到达那栅栏之前,望见了艾格庄狭长的山谷,大路就在峡谷尽头拐弯,直奔法耶市,我们的朋友德·吕卜克斯①的侄子就在那里当土皇帝。在一条河边的丘陵上,一大片参天古木俯瞰着这富饶的山谷,远处群山环抱,那山名叫摩凡山,是属于小国瑞士的。这片茂密的森林属艾格庄、龙克罗尔侯爵和苏朗日伯爵共有。登高远眺,那别墅、园林、村落,真象柔美的布律盖尔②笔下神奇的风景画。

①德·吕卜克斯,《人间喜剧》中官场市侩的典型。

②布律盖尔(1568—1625),原名扬·布律盖尔,弗朗德勒画家。以画花卉和传说中的风景著称。

如果这样细致的描写还不能在你记怀中唤起你在法国曾渴望占有的那些西班牙别墅的话,那你就对不起我这个目瞪口呆的巴黎人的一番叙述了。我终于见到了这等赏心悦目的野景,在这里,自然与艺术杂错相处而互不妨碍;在这里,艺术似乎是浑然天成,而大自然又似乎是艺术品。我们曾经多少次为之神往的小说中的绿洲,现在尽收眼底:那是经过装点的葱茏野景,任意生长而错落有致,带着一种野性未驯,不修边幅的味道,神秘莫测,不同凡响。现在让我们跨过栅栏向前走吧。

只有在日出和日落时,那斜阳才穿过树林照到这条大道上,形成条条斑纹。我向大道尽头极目望去,视线被隆起的高坡挡住;但是峰回路转,我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正中竖起一座尖顶石碑,活象一个永恒的惊叹号。石碑顶端是一个带刺的圆球(真亏他想得出来!),石碑底座的缝隙中垂下花朵,艳紫娇黄,随季节而变。肯定这艾格庄是一位女士所造,或是为一位女士而建造,男人决想不出这样俏皮的点子来;看来建筑师是接受了某种指令的。

穿过这形同哨兵的树林,我来到一片引人人胜的洼地。洼地底有一股清泉,汩汩而流,泉上跨一条布满青苔的小石拱桥,颜色漂亮至极,是当代最美的镶嵌画。我从桥上通过。大路形成徐缓的斜坡沿小溪而上。远处出现了第一幅图画:一座磨房和属于它的水坝、围堤、树木、鸭子、晾晒的衣裳、茅屋、渔网和鱼肆,当然还少不了一个磨坊家的孩子,他已经在端详我了。在乡下,不管你走到哪里,哪怕你自以为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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