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奥斯特利茨村附近的高地。

②指一七九二年至一八〇八年的西班牙首相戈杜瓦。

③德·玛赛是《人间喜剧》中英国爵士杜德莱的私生子,故称之为“伯明翰的机器”。

④据希腊神活,巨人波吕斐摩斯爱上水仙伽拉忒亚,但伽拉忒亚却爱上了牧羊人阿客斯。阿客斯和伽拉忒亚在岩石下会面,被波吕斐摩斯发现,他推倒岩石,将阿客斯压死。

“毕西沃这猢狲还真有点天才。”勃龙代说。

“哈!如此说来,我不装腔作势了。”毕西沃说。他感到自己讲得很成功,颇有些沾沾自喜,他朝席间几位惊叹不已的听众扫了一眼,停顿了片刻,又说:“两个月里,戈德弗鲁瓦尽情地享受一个即将成家的男人的小乐趣。在这种时刻,青年男女就象春天筑巢的鸟,飞来飞去地寻找柔软的草,用嘴衔回去,垫在准备孵化小鸟的窝里。伊索尔的未婚夫用一千埃居在木板街租赁了一幢小楼,舒适方便,既不太大,也不太小。他每天早上去看工人干活,注意检查油漆的质量。他把舒适这个唯一可宝贵的英国货搬进了小楼:安装了暖气,使房间里保持恒温;家具经过精心挑选,既不过分刺眼,也不过分雕琢;房间里色调清新,看上去很柔和;每一扇窗户都装上里外两道帘子;此外还购置了银餐具和崭新的马车。马厩、马具间和车库整修一新。托比、乔比、帕迪听说家里将要有女人,而且还有一位Lady①,显得兴高采烈,在车库里上窜下跳,手舞足蹈,活象一只挣脱了锁链的旱獭。一个筹办婚事的男人,到处挑选挂钟,口袋里塞满各种料子的样品去见未婚妻,征求她对布置卧室的意见,当爱情激励他不辞辛苦地东奔西跑时,他就毅然地不辞辛苦、东奔西跑,这时候他的激情是可以叫老实人,特别是那些供应商兴奋之至的。一个二十七岁的英俊后生和一个二十岁的、会跳舞的绝代佳人结为伉俪,是世界上最令人高兴的事,而戈德弗鲁瓦却为送给新娘的礼物一愁莫展,所以他决定请拉斯蒂涅和纽沁根太太吃饭,征求他们对这件大事的高见。他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把表姐夫哀格勒蒙和表姐,还有赛里齐夫人一同请来。上流社会的女人一般还是比较喜欢偶尔到青年男子家里作客,以求消闲解闷的。”

①英文:夫人。

“那是她们逃学的地方。”勃龙代说。

“人家总要来看看未来的小夫妻在木板街的小公馆吧。”

毕西沃说,“女人们喜欢这种活动,就象怪物喜欢吃新鲜肉一样。她们借年轻人的欢乐,恢复自己的青春,因为年轻人的欢乐还没有遭到骄奢淫逸生活的摧残。餐桌摆在小客厅里。为了庆祝从此埋葬了单身汉的生活,小客厅布置得象仪仗马一般华贵。午餐从饭店包订,特地点了几样精细的菜肴,都是女人上午欢喜吃的、啃的、呷的。上午是女人胃口好得吓人的时候,不过她们不肯承认,因为她们假如在上午说:‘我饿了!’那就好象很丢面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戈德弗鲁瓦见拉斯蒂涅独自前来,便问他。‘纽沁根夫人心情不好。呆会儿我再细说。’拉斯蒂涅回答,带着闷闷不乐的神气。‘吵架了?……’戈德弗鲁瓦大声问。‘没有。’拉斯蒂涅说。下午四点,女人们都飞到布洛涅森林去了,拉斯蒂涅独自留在客厅里。他伫立在窗口,忧郁地望着托比、乔比、帕迪。帕迪象拿破仑似的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威风凛凛地站在已经套好车的马面前,他只能用他尖嫩的吆喝声指挥那匹马,而那牲口竟对乔比、托比俯首帖耳。‘喂,你怎么啦,老朋友?’戈德弗鲁瓦对拉斯蒂涅说,‘你脸色好难看,你心神不定,高兴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得不到完美的幸福你一定很苦恼。不能同心爱的人到市政府和教堂正式结婚,这确实叫人伤心。’‘我要对你讲的事,老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听,不知道你是否能想到,我对一个人的友情需要有多深才能明知有罪,也要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拉斯蒂涅说话的语气叫戈德弗鲁瓦感到仿佛挨了一鞭子。‘什么事?’他说,脸色变得惨白。‘我看到你高兴,感到很难过,看到一切都准备好了,家里喜气洋洋的,我又不忍心把这件秘密瞒着你们。’‘请简单些。’‘你得以名誉起誓,对这件事你缄口不言象座坟墓。’‘象座坟墓。’‘如果这秘密牵涉到你的亲朋好友,你不会告诉他们。’‘不会。’‘那你听我说。纽沁根昨天晚上到布鲁塞尔去了。如果不能进行清理,那就要宣告破产了。但斐纳今天上午刚刚向法院递了财产分割的呈子。不过你还来得及挽救你的财产。’‘怎么挽救?’戈德弗鲁瓦说,他感到血液都在血管里凝固了。‘只需要写一封信给纽沁根,用半个月前的日期,要求把你的全部存款兑换成股票(拉斯蒂涅叫他要克拉帕龙公司的股票),在半个月,一个月,也许三个月内,你还能按比现在高的牌价把股票卖掉,还能有一点赚头。’‘可是哀格勒蒙刚才还同我们一起吃饭,他在纽沁根那里有一百万呢。’‘听着。我不知道纽沁根是否有足够的股票来还他;再说,我不是哀格勒蒙的朋友,我不能泄露纽沁根的秘密,你也不能对哀格勒蒙讲,你要讲出一个字,后果由你承担。’戈德弗鲁瓦纹丝不动地呆着,足足呆了十分钟。‘你同意吗?写还是不写?’拉斯蒂涅冷酷地说。戈德弗鲁瓦取出笔墨,照拉斯蒂涅的口述写了一封信,签上了名字。‘可怜的表哥!’他叫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吧。’拉斯蒂涅说。‘又哄住了一个!’他离开戈德弗鲁瓦时又暗自说了一句。当拉斯蒂涅在巴黎四处活动时,交易所里是怎样一副景象你们不难想象。我有一个外省来的朋友,呆头呆脑的,下午四、五点钟走过交易所时他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聊天,他们涌过来涌过去,彼此有什么好说的,国家证券的价格早已敲定,他们还在这里游荡什么。‘朋友,’我对他说,‘他们吃饱了饭,到这里来消食。消食的当儿,他们就动脑筋给邻居编派一些坏话。没有这一摊子,巴黎的商业就没有保障。生意都是从这里做大的。这里有这么一个人,比如说帕尔马吧,他的权威相当于王家科学院的西纳尔①,他说:要做投机生意,于是投机生意就做起来了。’”

①西纳尔是巴尔扎克小说虚构的人物。

“先生们,这个犹太人真是个人物。”勃龙代说,“他受的教育不是大学的,而是大千世界的。而且,他的渊博并不妨碍他深刻;他懂什么就懂得很彻底;他天生具有做生意的才干。他是控制着巴黎市场的那些投机商的掌玺官,不经他考察,他们一桩生意也不做。他不苟言笑,聆听着,研究着,思考着,你同他谈话,见他全神贯注,以为他上钩了,不料他却说:‘这对我不合适。’最不寻常的事,在我看来,是他和韦布律斯特已经是十年的搭档,两人的关系中居然从未出现过阴影。”

“这只有在最强的人之间和最弱的人之间才能办到。介乎二者之间的中不溜的人总要争争吵吵,并且很快便分道扬镳成为仇人。”库蒂尔说。

“你们知道,”毕西沃说,“纽沁根老谋深算,早就巧妙地散布了消息。到四点钟左右,这消息在交易所大厅里就象一颗炮弹一样炸开了。‘有一条严重的消息你听说了吗?’杜·蒂耶把韦布律斯特拉到角落里对他说,‘纽沁根跑到布鲁塞尔去了,他老婆已经向法院提出财产分离的要求。’‘他搞清理你是不是同谋?’韦布律斯特微笑着说。‘别开玩笑,韦布律斯特。’杜·蒂耶对他说,‘持有他的证券的人你都认识,听我说,你我可以联合做笔生意。我那家新公司的股票行市上涨二成,三个月内可望上涨二五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可以分到可观的股息。’‘别鬼头鬼脑的。’韦布律斯特说,‘讲吧,讲下去。你这魔鬼的爪子又长又尖,可偏偏用来抓牛油。’‘你听我讲嘛,否则我们就来不及行动了。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才想出这个主意的。我亲眼看见纽沁根夫人哭得泪人儿似的,她害怕自己的财产丢了。’‘可怜的女人!’韦布律斯特带着讥讽的表情说。‘还有呢?’这位过去住在阿尔萨斯的犹太人见杜·蒂耶不说话了,便追问他。‘还有,我这里有一千法郎的股票一千股,是纽沁根交给我抛出的,你懂了吗?’‘懂!’‘我们照九折或八折吃进一百万纽沁根银行的证券,从这一百万证券可以赚到一大笔差额,因为我们既是债权人,又是债务人,我们把水搅混就可以摸鱼!不过我们得小心,持券人可能会认为我们是为纽沁根干的。’韦布律斯特明白了杜·蒂耶的鬼花样,他握住杜·蒂耶的手,向他望了一眼,那是女人要同女邻居开玩笑时才有的目光。‘喂,你们听说了吗?’马丹·法莱克斯对他们说,‘纽沁根银行拒付了。’‘嘘!’韦布律斯特回答,‘别散布这个消息,让持有他的证券的人继续做他们的买卖。’‘你们了解灾祸的底细么?……’克拉帕龙插进来说。‘你呀,你什么也不懂。’杜·蒂耶对他说,‘什么灾祸也不会有,只会有全部支付。纽沁根的买卖会重新开张的,只要他愿意,我就可以向他提供资金。我清楚他拒付的原因:他的资金全都花在墨西哥了;他从墨西哥运回金属材料,有西班牙大炮,这些大炮铸造得太糟糕,简直能从里面掏出金子来,还有教堂的大钟、金银器皿,总之是西印度群岛的西班牙王朝的全部残骸。这样,资金回笼就慢了。亲爱的男爵银根有点紧,如此而已。’‘这是真的。’韦布律斯特说,‘我愿意用八折贴现买进他的股票。’纽沁根银行停止支付的消息象一颗火星落到草堆上,迅速蔓延开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鉴于头两次清理的经验,大家都对纽沁根银行抱有信心,都抓住纽沁根银行的证券不放。‘必须请帕尔马助我们一臂之力。’韦布律斯特说。纽沁根银行的证券吃进最多的是凯勒兄弟,而帕尔马则是凯勒家奉若神明的权威。帕尔马只消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韦布律斯特说动了帕尔马,他答应敲一下警钟。第二天,交易所里人心惶惶。凯勒听从了帕尔马的劝告,以九折出让纽沁根银行的证券。他们在交易所立刻受到效法,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极精明的。泰伊番以八折抛出三十三万法郎的证券,马丹·法莱克斯以八五折抛出二十万。只有羊腿子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他火上加油,使惶恐的气氛越发剧烈,他的目的是乘机吃进一些,然后倒手出让给韦布律斯特,从中赚到百分之二、三的利。他发现玛蒂法呆在交易所的一个角落里,这个可怜虫在纽沁根银行有三十万法郎存款。药店老板面无血色,形容憔悴,他见到可怕的羊腿子竟禁不住地哆嗦起来。羊腿子是他住过的街区的贴现商,出现在他面前是要把他劈成两半。‘坏啦,祸从天降,纽沁根银行处理①了。好在与你无关,玛蒂法老爹,你早已脱开干系了。’‘哪里,你错了,羊腿子,我有三十万法郎陷进去了,那是我准备做西班牙公债生意的钱。’‘要是那样,你这笔钱反倒算得救了,不然的话,会被西班牙公债吃得一个子儿也不剩的。纽沁根银行的这笔钱我愿意替你贴一点,比如,打对折让给我。’‘那我不如等清理呢。’玛蒂法说,‘还没听说讨哪家银行清理低于五折的。唉!亏损不超过一成还凑合。’从前的药店老板说。‘那么,八五折怎么样?’羊腿子说。‘你倒怪性急的。’玛蒂法说。‘再见吧。’羊腿子说。‘八八折干不干?’‘好吧。’羊腿子说。到那天晚上,杜·蒂耶他们共吃进了二百万法郎的证券,由杜·蒂耶为三个临时的搭档向纽沁根银行做了帐。第二天,三个人都领取了差额款。再说头一天,漂亮小巧的老太太阿尔德里热男爵夫人正与两位千金和戈德弗鲁瓦在吃饭,拉斯蒂涅来了,一副外交家的神气,谈话便转到这场金融危机上来。纽沁根男爵对阿尔德里热一家有强烈的感情,他作出安排,万一出现不测,他就用最好的证券也就是铅银矿的股票支付男爵夫人。不过,为了确定男爵夫人的态度,必须由夫人自己出面要求这样处理她的存款。‘可怜的纽沁根,’男爵夫人说,‘他出了什么事?’‘他目前在比利时,他夫人要求财产分立;不过他正在向几家银行寻求财源。’‘天哪,这使我想起我那可怜的男人!亲爱的拉斯蒂涅先生,你同他家关系那么密切,心里一定很难过。’‘如果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人都能平安无事,那么他的朋友日后肯定会得到补偿的。他能够摆脱困境,他是个能干人。’‘更是个老实人。’男爵夫人说。一个月后,纽沁根银行开始清理欠债,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一封信,要求将存款买成指定的股票。其他银行方面,手续也很简单,只需要将纽沁根银行的股票兑换成行市看涨的股票。正当杜·蒂耶、韦布律斯特、克拉帕龙、羊腿子等等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从国外以百分之一的差额吃进纽泌根银行的证券时——因为他们把纽沁根的证券兑换成看涨股票时又可以赚一笔,巴黎证券市场上谣言四起,越传越凶,因为现在谁都不用担心了。人人都在议论纽沁根,人人都在研究他,批评他,编派着诽谤他!他那样的奢侈!他那些企业!一个人象他那样干,是非垮台不可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就在抨击纽沁根的tutti②进入高潮时,有人惊讶地收到他们在日内瓦、巴塞尔、米兰、那不勒斯、热那亚、马赛、伦敦的往来客户的函件,客户们不无惊奇地指出,对纽沁根的证券,有人愿意奉送百分之一的差额,而他们却通知客户纽沁根已经破产。‘这里面一定有鬼。’投机商们说。法院已经宣判纽沁根夫妇财产分立。不久,问题变得更复杂了,因为据报载,纽沁根男爵先生已经返回巴黎,他到比利时是为了与一位知名企业家商谈一座旧煤矿的开采问题,就是博絮森林的那座矿井,当时煤矿的经营已陷入困境。男爵在交易所重新露面,不过他并不去澄清关于他的银行的种种流言蜚语,他不屑借报纸的声明讲话。他花了二百万法郎在巴黎近郊买了一份壮观的房地产。六个星期之后,波尔多的报纸披露,两艘纽沁根银行租用的货船已经进入河口,船上满载价值七百万法郎的金属材料。帕尔马、韦布律斯特和杜·蒂耶到这时才如梦方醒,原来这又是纽沁根设下的圈套。不过,终于恍然大悟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这三个小学生仔细研究了这场金融闹剧的演出,发现它竟然早在十一个月前就开始酝酿了,因此他们宣布,纽沁根不愧是欧洲最伟大的金融家。拉斯蒂涅于此道一窍不通,不过他也赚了四十万法郎,这是纽沁根让他从巴黎的绵羊身上拔的毛。这笔钱他给两个妹妹做了陪嫁。哀格勒蒙从表弟博德诺那里得到消息,便去求拉斯蒂涅把他的一百万存款买成运河股票,办成之后,拉斯蒂涅可以有百分之十的回扣。这条运河至今尚未完工,因为纽沁根在运河的开凿问题上着实愚弄了政府,使得那些享受开凿权益的人认为迟迟不竣工对自己反而有利。夏尔·葛朗台也央求但斐纳的情夫为他把存款折换成股票。总之,十天时间里,拉斯蒂涅扮演了罗的角色,许多美丽的公爵夫人都向他要股票。如今这年轻人每年大概有四万法郎的收入,来源是铅银矿的股票。”“)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