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昨天说的是真话,就依了我吧,我亲爱的安东奈特,”他失声叫道,“我要……”
“首先,”见他向前走来,她用力却很镇静地推开他,说道,“不要玷污我的声誉吧。我的贴身女仆可能听到你说的话。我请你尊重我。晚上,在我的小客厅里,你随随便便,那很好。可是在这里,绝对不行。其次,你说的‘我要’是什么意思?‘我要’!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向我说过这两个字!我觉得这很可笑,太可笑了!”
“这么说,在这一点上,你丝毫也不向我让步了?”他说。
“啊!你把自由支配我们的肉体叫做‘一点’:这确实是很关紧要的一点呢!请你允许我在这一点上完全自主。”
“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诺言,非要不可呢?”
“啊!那你就会向我证明,我向你轻易许诺真是大错特错了。我不会那么傻,非要履行我的诺言不可的。那我就要请你让我安静一些了。”
蒙特里沃顿时脸色发青,真想猛扑上去。公爵夫人拉铃,她的贴身女仆立刻出现。公爵夫人带着嘲讽的妩媚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劳驾,请您等我能见客的时候再来。”
阿尔芒·德·蒙特里沃此时完全感觉到了这个女人如钢铁一般冰冷刺人,冷酷无情,以蔑视压人。转瞬之间,她便把两人之间的联系砸个粉碎。恐怕只有在她的情人眼中,这种联系才是紧密不可分的。公爵夫人早已从阿尔芒的前额上猜透了他此行的秘密索求,并且断定时机已到,必须让这个帝政时代的大兵清楚意识到,公爵夫人们完全可以同意来点男女私情,但却不能委身;征服她们,比起征服整个欧洲来,还要难上加难。
“夫人,”阿尔芒说道,“我没有时间,不等了。你亲口说过,我是一个倍受宠爱的孩子。当我郑重其事地要得到我们刚才谈到的东西时,我是一定会得到的。”
“你一定会得到?”她说道,神情高傲,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惊异。
“我一定会得到的。”
“啊,那就请你要得到它好了!这件奇事,我倒很高兴看看你怎么下手……”
“我很高兴,”蒙特里沃笑着回答,笑得使公爵夫人害怕,“能在您的生活中加进一点乐趣。今天晚上,您还允许我来接您去参加舞会么?”
“非常感谢,德·玛赛先生已经抢在您前面,我已经答应他了。”
蒙特里沃庄重施礼,就此告辞。
“看来,龙克罗尔言之有理,”他心中暗想,“现在我们要下一盘棋了。”
从此,他用完全平静的外表将自己的激情掩盖起来。这种转眼之间从最幸福的心灵转到大灾大难的变化,任何男子都没有如此坚强的毅力来忍受。看到幸福的生活一闪而过,难道不是只会使他更强烈地意识到原来生活的空虚么?这是一场极为猛烈的狂风暴雨。然而他善于忍受痛苦,犹如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接受咆哮的大西洋卷起的巨浪,他接受了翻腾的万千思绪的袭击。
“我什么话也没对她说。在她面前,我的脑子都不会转了。她真不知道她是多么卑鄙无耻。谁也不敢让这个女人正视一下自己。她肯定耍过不少男人了,我要为所有这些人报仇雪恨。”
爱情和复仇如此等量地混杂在一起,以至二者到底哪个占优势,连蒙特里沃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情形,在男子汉的心中,恐怕还是首次。当天晚上,他到德·朗热公爵夫人应该露面的舞会上去,悲观绝望,几乎要去伤害这个女人,他已想将她列为某种恶魔式的人物了:在他面前,她表现得风雅妩媚,脸上堆着令人愉快的微笑,她当然不愿意让人们猜度她已失身于德·蒙特里沃先生。相互赌气倒会泄露两人的关系。可是,公爵夫人姿态丝毫不变,而侯爵满脸阴云,郁郁寡欢,这难道不会使人看出,阿尔芒在她那里一无所获么?交际场上很会猜度受人怠慢的男子的不幸。某些女人为遮掩男女双方关系,令其情夫假作二人不睦的样子,交际场也绝不会将这两种情况混同起来。于是每个人都对德·蒙特里沃冷嘲热讽。德·蒙特里沃也不找给他帮衬吹嘘的人拿个主意,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出神、痛苦。若是他向德·龙克罗尔先生讨教,龙克罗尔就会教他一个办法,即用感情外露的表演来回敬公爵夫人的虚情假意,以此来玷污她的声誉。阿尔芒·德·蒙特里沃对人的这种本性厌恶极了,他愤然离开舞会,几乎不敢相信人心竟然如此奸诈邪恶。
“如果对此类罪行没有人进行惩罚,”他眼望着沙龙中五光十色闪闪烁烁的光束,巴黎最动人的女子在沙龙中跳舞、谈笑,说道,“公爵夫人,我就要揪住你脖颈上的发髻,让你尝尝比沙滩广场的钢刀还要锋利的铁器滋味①。钢对钢来刀对刀,咱们看看谁的心肠更狠!”
①沙滩广场是巴黎的一个广场,从一三一〇年到一八三〇年,经常在这里处死犯人。一八〇六年被命名为市政府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