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么斩钉截铁的断言,面对着这样一个同时以医生、忏悔师和心腹人的身分出现的人,德·拉博德赖夫人毫无还手之力。

“喂!”她说,“一个女人怎么能与一个记者的情妇们去竞争呢?亏您想得出来!……我是觉得卢斯托先生很讨人喜欢,幽默,机智,但是,他已经厌倦了,”等等等等。

迪娜沿原路走回,滔滔不绝地讲话,打算掩盖自己的意图。可是艾蒂安显得对于在科纳取得的进展很关心,朝他们走过来。迪娜见他走过来,只好将那一大套话打住。

“请您相信我的话,”毕安训对她说,“他需要别人正正经经的爱。如果他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他的才华会更好地发挥出来。”

迪娜的车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驿车已经到了。于是他们加快了脚步。德·拉博德赖夫人走在两个巴黎人中间。

“再见,我的孩子们,”要进科纳城了,毕安训说道,“我祝福你们……”

他放下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叫卢斯托去挽起。卢斯托满怀柔情地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对迪娜来说,这真是天壤之别!她对毕安训的手臂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艾蒂安的手臂却使她心潮激荡。于是她与记者相互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火在燃烧,胜过任何表白。“只有外省女人才穿蝉翼纱的长裙,弄皱了便展不平,”卢斯托内心暗想,“挑了我作情人的这个女人,因为这件裙子,也得忸怩作态。她若是穿一件薄绸裙,我该多快乐……抗拒与这个也有关系……”就在卢斯托考虑德·拉博德赖夫人拣了一件蝉翼纱长裙穿是不是有意要给自己造成一条不可踰越的鸿沟时,车夫已经帮助毕安训将行李放在了驿车上。最后他过来向迪娜告别,迪娜显得对他满怀深情。

“回去吧,男爵夫人,我就走了……加蒂安要来了,”他附耳对她说道。“时候不早了,”他又大声说道,“……再见吧!”

“再见,伟人!”卢斯托与毕安训握了握手,高声说道。

记者和德·拉博德赖夫人肩并肩坐在那辆破旧马车的尽里头,再次跨过卢瓦尔河。两个人都迟迟疑疑不敢讲话。在这种情况下,用什么话来打破沉默,具有极大的意义。

“您知道我多么爱您吗?”记者突然说道。

这时,胜可使卢斯托自鸣得意,败也不会引起他任何忧伤。正因为不在乎,他才这么大胆。说这句那样清楚明白的话时,他抓住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但是迪娜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对,我总抵得上一个轻浮的女工或者一个女演员吧!”她很激动但又有些开玩笑地说,“不过,一个女子,虽然有她可笑之处,却有几分智慧,您想她会将自己心中最宝贵的财富留给一个只从她身上看到转瞬即逝的快乐的人么?……您说的那句话,早有许多人对我说过了,我从您嘴里听到,不感到稀奇。不过……”

车夫一扭头。“加蒂安先生来了……”他说。

“我爱您,我要您,您一定是我的,因为您使我感受到的情感,我对任何女人都没有感受过!”卢斯托附耳对迪娜喊道。

“我不愿意,您也这么做?”她微微笑着顶他一句。

“至少为了我的声誉,您也要显出受到激烈攻击的样子,”

巴黎人说道,那蝉翼纱可诅咒的特性忽然使他产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就在加蒂安来到桥头之前,大胆的记者放肆地将蝉翼纱的长裙弄皱,以至德·拉博德赖夫人发现自己已处于根本无法见人的境地之中了。

“啊!先生!……”迪娜威严地大叫起来。

“是您将我激到这地步的,”巴黎人回答说。

可是加蒂安已经用受骗情郎的那种快速来到了。卢斯托为了挽回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敬重,纵身下车与加蒂安谈话,并且遮住迪娜,以极力转移加蒂安的视线,叫他不要看见那揉皱了的长裙。

“快到我们住的旅店去跑一趟,”他对加蒂安说道,“时间还来得及,驿车过半个小时才走。手稿放在毕安训房间的桌子上,他把这事后得很重,否则,他简直就不知道怎么上课了。”

“去吧,加蒂安,”德·拉博德赖夫人以极其专横的表情注视着她那位年轻的崇拜者,说道。

小伙子在这样的恳请之下,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快回拉博德赖庄园,”卢斯托高声对车夫叫道,“男爵夫人身体不适……只有你母亲会猜到我这巧计的奥秘,”他又在迪娜身旁坐下时,说道。

“这种无耻的行为,您竟然称之为巧计么?”德·拉博德赖夫人强忍着泪水说道。激怒了的傲气燃起火焰,泪水很快就干了。

她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双臂交叉于胸前,望望卢瓦尔河,望望田野,什么都看看,就是不望卢斯托一眼。于是记者拿出抚慰的腔调,和她一直谈到拉博德赖庄园。一到庄园,迪娜赶快从马车里跑回自己的房间,尽量不叫一个人看见。心烦意乱之中,她扑到一张沙发上痛哭起来。

“如果我是您厌恶、憎恨或蔑视的对象,那么,我就走,”

卢斯托一步不离跟着她,这样说道。

说着这位花花公子跪倒在迪娜脚下。就在这时皮耶德斐太太出现了,对她女儿说:“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请赶快给您女儿换一件长裙,”胆大包天的巴黎人附耳对那个虔诚的女信徒说。

正在这时,德·拉博德赖夫人听到了加蒂安坐骑那气恼的奔驰声音,她飞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母亲也跟了进去。

“旅店里什么也没有,”卢斯托迎上前去,加蒂安对卢斯托这样说道。

“您在昂济城堡也是一无所获,”卢斯托回答道。

“你们是在耍弄我,”加蒂安用粗暴的语气顶了他一句。

“确实,”卢斯托回答道,“德·拉博德赖夫人并没有要求您跟随,而您总是跟随着她,她觉得这样很不相宜。请您相信我的话,要引诱女人,总是烦扰她们,这是很糟糕的办法。迪娜愚弄了您,您叫她哈哈大笑,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功。十三年来,你们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在她身上得到这样的成功。这个嘛,还全靠了毕安训,因为讲稿这场滑稽戏的作者就是您的表兄毕安训!……那匹马还能歇过来吧?”卢斯托开玩笑地问道,而加蒂安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气。

“您说马!……”加蒂安重复了一句。

这时,德·拉博德赖夫人来到了,她穿一条丝绒长裙,由母亲陪伴。老太太朝卢斯托射出恼怒的目光。在加蒂安面前,迪娜对卢斯托显出冷淡或严厉都欠谨慎,卢斯托正好利用这种状况,向这位假吕克莱丝伸过手臂。但是她拒绝了。

“一个男人将他的生命都献给了您,您想把他打发走吗?”

卢斯托走在她身边对她说道,“我要留在桑塞尔,明天走。”

“妈妈,你来呀!”德·拉博德赖夫人对皮耶德斐太太说道,这样对卢斯托提出的直截了当的问题便可避而不答了。实际上,卢斯托是要通过这个问题强迫她拿定主意。

巴黎人搀扶老太太上了马车,又轻轻拉住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扶她上了车。然后他和加蒂安坐在前座上。加蒂安将马留在拉博德赖庄园了。

“您换了长裙,”加蒂安笨拙地对迪娜说。

“卢瓦尔河的凉气叫男爵夫人受了风寒,”卢斯托回答道,“毕安训本来就叫她多穿点。”

迪娜脸涨得通红,皮耶德斐夫人则板着脸。

“可怜的毕安训,他已经在去巴黎的路上了,他是心地多么高尚的人!”卢斯托说道。

“噢!是的,”德·拉博德赖夫人回答,“他伟大而又高尚,这人……”

“我们出来的时候多么开心,”卢斯托说道,“可您现在身体又不适了,跟我说话也很凄楚,为什么呢?……您不是已经习惯于听见人们说你漂亮而又聪颖吗?我呀,我在加蒂安面前声明,我放弃巴黎,我要留在桑塞尔,壮大您这位贵妇人的男伴队伍。我在自己的故乡感到这么年轻,我已经将巴黎及其腐败,烦恼,令人厌倦的享乐等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的,我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净化……”

迪娜任卢斯托讲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但是这条毒蛇极力用那些加蒂安不明其意,而迪娜心中有数的语句和想法假装热情迸发。有一阵,他的即席演说变得那么才智横溢,以至迪娜抬眼望了他一下。这一眼似乎使卢斯托喜不自胜。他更加才气焕发,终于使德·拉博德赖夫人笑了起来。在自尊心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情况下,一个女人笑了起来,那就是一切都和解了。当他们走进铺着黄沙、装饰着花坛、使昂济城堡的正面大大生辉的宽敞庭院时,记者说道:“女人爱我们的时候,她们会宽恕我们的一切,甚至我们的罪行;她们不爱我们的时候,对我们什么都不宽恕,甚至我们的美德!”接着他又用一个充满柔情的动作将德·拉博德赖夫人的手臂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附耳对她说:“你宽恕我吗?”迪娜不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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