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时候是多么忧愁、沮丧,可离开这儿的时候又会多么高兴!”

杜·蒂耶走到拉乌尔身旁和他攀谈。

“喂,你好吗,亲爱的朋友!”他说,一面和拉乌尔握手,并做出各种友好的表示。

“当然好,就象一个人刚刚得到有关选举的最令人满意的消息,”满面春风的拉乌尔回答。

“我很高兴。”杜·蒂耶说。“报纸马上需要钱了。”

“我们会弄到钱的,”拉乌尔回答。

“女人有魔鬼帮她们的忙,”杜·蒂耶说,他还不肯相信拉乌尔的话,他曾把拿当叫做夏拿当①。

①夏拿当(Charnathan)是江湖骗子(Charlatan)的谐音字。

“这话从何说起?”拉乌尔问。

“我的大姨子到我夫人的包厢里来了,其中必定有鬼。我看你很得伯爵夫人的青睐,她越过整个大厅跟你打招呼呢!”

这边,杜·蒂耶夫人对姐姐说:“你瞧,都说我们女人会做假。我丈夫在讨好拿当先生,而想叫拿当先生坐牢的也正是他。”

“可是男人还指责我们!”伯爵夫人说,“我一定要擦亮他的眼睛。”

她说着站起身来,挽起在走廊等她的旺德奈斯的手臂,容光焕发地回到自己的包厢里;过了一会儿,她离开了歌剧院,吩咐仆人第二天八点以前备好马车。第二天八点半钟,她已经到了孔蒂河滨道,在这之前,还先到槌球场大街去过一趟。

讷韦尔街太窄,马车进不去。幸好施模克住的房子座落在河堤的拐角处,伯爵夫人用不着在泥泞里步行,一跳下马车就踏上了通向那所房子的坑坑洼洼的小泥径。房子又旧又黑,多处用铁链箍住,就象看门人用的陶土器皿;墙壁前倾得厉害,行人从屋前走过都不免提心吊胆。唱诗班的老指挥住在三楼,从他的窗口可以观赏新桥到沙约宫一带美丽的塞纳河风光。这位善良的老人听到仆人通报有位从前的女学生来拜访时,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竟让她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伯爵夫人虽然早就知道施模克对衣着满不在乎,对人世间的事物不感兴趣,可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的生活是呈现在她眼前的这副样子。谁能相信一个人的起居能随便和漫不经心到这种程度呢?施模克是一位第欧根尼①式的音乐家,他对家里的杂乱一点不感到难为情,也许他根本不承认这叫杂乱,因为他自己对此已非常习惯。他吸烟总是用一只粗笨的德国烟斗,把天花板和被猫爪子撕破多处的糊壁纸熏成了黄色,使屋里的东西看上去就象刻瑞斯②的金色谷子。那只猫有一身光亮蓬松的长毛,任何看门女人见了都想要它。它安详大方地呆在那儿,俨然是这屋子的主妇,长长的胡须使它显得非常庄重。它威严地蹲在一架美妙的维也纳出产的钢琴上。伯爵夫人进来时,它冷冷地向她投去假情假意的一瞥,一个对伯爵夫人的美貌感到惊异的女人大概也会用这样的目光来迎接她。猫蹲在琴上一动不动,只抖了抖右边两根银色胡须,然后又把它那两只金色的眼睛转向施模克。钢琴又老又旧,木质倒很好,滚成金、黄两色,可是已经很脏,油漆也已褪色、剥落了。琴键磨损得象老马的牙齿,而且被烟斗上掉下来的烟油染成焦黄。钢琴搁板上的一堆堆烟灰告诉人们,前一晚施模克曾乘着这古老的乐器向音乐的盛会驰骋。方砖地上满是干泥巴、碎纸片、烟灰和不知何物的碎屑,就象有一个星期没打扫的寄宿学校宿舍的地板,从那里,校工可以扫出成堆成堆又象厩肥又象破布的东西。地上还有栗子殻、苹果皮、红鸡蛋壳③和不小心打碎的盘子,碎片上粘着干了的酸菜糊。如果伯爵夫人的眼光稍微老练点的话,就能从这些碎屑上了解到施模克的生活情况。

①第欧根尼(约公元前414—324),希腊犬儒派哲学家,以清贫为乐,蔑视权势名利,传说他常年住在一只木桶里。

②刻瑞斯,罗马神话中的谷物女神。

③复活节时出售染成红色的煮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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