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吕居吕斯(约公元前106—57),罗马大将,食用极奢侈考究。

①指玛丽-安东奈特,路易十六的王后。

①圣弗卢尔,法国奥弗涅地区的一个城市。

说到这里,德普兰猛地抓住了毕安训的胳膊。

“他给了我考试必需的费用!我的朋友,这个人懂得我负有重任,我的智慧的需要重于他自己的需要。他照料我,管我叫孩子,借钱给我买书,有时还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我用功。他象慈母一样关心我的饮食,把我原先菲薄而低劣的食物换成有益于健康的、丰富的食物。布尔雅年约四十,长着一副中世纪市民的相貌,隆起的前额,脑袋会被画家当做黎居尔格①的模特儿。这个可怜人感到心中充溢着的爱需要宣泄,他没有被人爱过,只有一只鬈毛狗爱过他,但不久前死了。他总对我谈起这只狗,问我教堂是否会同意举行弥撒,让它的灵魂得到安息。他说他的狗是个真正的基督徒,十二年来一直陪他上教堂,从来不叫一声,闭嘴静听风琴弹奏的乐曲,它蹲在他身边,那神气真使他以为它在跟他一起祈祷。这人把他的全部爱情倾注给我,把我当作一个孤单的、受苦的人予以照料,他成了我无微不至的慈母,体贴入微的恩人,他是以做好事为乐的典型。我在街上碰到他时,他对我会心地一瞥,目光充满难以形容的高贵神情。这时他会装出担子毫无分量的样子走着。他看见我身体健康、衣着整齐,显得十分高兴。这种感情是人民的忠诚和女工的爱情升华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布尔雅为我购买食品;夜里在我对他事先说好的钟点叫醒我;为我擦灯罩,擦楼梯平台。既是好仆人,又是好父亲,而且象英国女郎那么爱干净。他揽起全部家务。他象菲洛珀芒②一样,自己锯我们的劈柴,他做一切家务的时候态度简单自然,并且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因为他似乎懂得:目的高尚,会使所做的事情都同样高尚。当我离开这个好心人进市立医院当实习生的时候,他想到再也不能和我一起生活而感到说不出的愁闷。但他想到还要为我的论文所需费用积攒一笔钱,这才稍感安慰。他要我答应在休息的日子去看他。布尔雅为我感到自豪,他之爱我是爱我也是爱他自己。如果你去查我的论文,就会看见论文是题献给他的。在我实习的最后一年,我挣到了不少钱,足够偿还我欠这个可敬的奥弗涅人所有的款项,我用这笔钱买了一匹马和一只水桶。他见我花这么多钱十分生气,然而又为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而非常高兴。他又是笑又是责备我,他凝视着他的马和水桶,抹掉一滴泪花,对我说:‘这可不好!这水桶真漂亮啊!你不该这样!这马就象奥弗涅人一样结实!’我没有见过比这更动人的场面。布尔雅坚持要为我买个医用器械包,就是你在我诊室里见过的镶银的那个包。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虽然他对我初步的成就感到陶醉,却从来没有流露一句话、一个手势,表示:‘这个人全靠我才有今天!’而事实上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早就死于贫困了。这个可怜人曾为我拼命干活,为让我喝咖啡提神熬夜,他只吃蒜泥抹面包。他病倒了。你可以想象,我怎样一夜夜地守在他床头。第一次发病时我把他救了过来。可是两年之后他又旧病复发,尽管我极力抢救,使尽了医学上的绝招,他还是不治身亡。没有一个国王曾受到过他那样的治疗。是啊,毕安训,我为了从死神手中夺回他的生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想让他活下去,看到自己造就的人才所取得的成果,我要实现他的全部愿望,满足我心中的唯一感恩之情,从而熄灭至今在我胸中燃烧的火焰!”

①黎居尔格(约公元前390—324),雅典演说家和立法者。

②菲洛珀芒(公元前253—184),古希腊名将,以勤劳节俭着称。

“布尔雅,”德普兰显得非常激动,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的第二个父亲,死在我的怀里。他把全部财产留给了我,遗嘱是他找一个街头伏书人立的,订遗嘱的日期就在我们住进罗昂大院的那一年。这人的宗教信仰十分朴实真诚。他爱圣母犹如爱妻子。他是个热诚的天主教徒,但对我的不信教从来不置一辞。他病危时请求我尽量设法使他得到教会的救援。我让教堂天天为他举办弥撒。他常在夜间对我表示对来世的担心,他惟恐自己今生过得不够圣洁。可怜的人啊!他从早干到晚。如果真有天堂的话,除了他还有谁配进入天堂呢?为他办的终傅礼①与象他那样的圣者相称,他的死配得上他的生。送葬行列只有我一个人。我把唯一的恩人葬毕,就考虑如何报答他,我发现他既无家庭,又无妻子、儿女或朋友。但他有宗教信仰!既然他笃信宗教,我有什么权力提出异议?他曾对我小心翼翼地提到为死者安息举办的弥撒,他不愿意把这个责任强加于我,认为那等于要求人报答自己。我一有财力举办一台弥撒,就给了圣絮尔皮斯教堂一笔钱,让他们每年举行四次弥撒。我唯一能够奉献给布尔雅的,就是满足他虔诚的愿望,因此在每季度之初举办这台弥撒的日子,我就以他的名义去教堂为他背诵他想要的经文。我以怀疑论者的真诚态度祷祝道:‘主啊,如果确实有那么一个你用来安置那些生前十全十美的人的地方,请别忘了好心的布尔雅吧;如果需要为他受苦,请把他的痛苦给我,而让他能更快地升入人们所说的天堂吧。’我亲爱的,这就是一个具有象我这样的信仰的人所能做到的一切。上帝该是个好心的家伙,他不会怪我的。我敢向你起誓,我甘愿舍弃家产,只要布尔雅的信仰能够在我脑子里生根。”

①即天主教的临终礼仪。

毕安训在德普兰最后病危时治疗过他,现在他不敢说这位著名的外科医生在弥留之际仍然是个无神论者。信教的人们不是都愿意相信那位卑微的奥弗涅人来为德普兰打开了天国的门,正如他从前为德普兰打开了地上神殿①的门一样,那神殿的门楣上写着:“祖国感谢所有的伟人!”

①指巴黎先贤祠,祠内存放名人骨灰,门上题有“祖国感谢所有的伟人”。

一八三六年一月于巴黎。

━━完━━“)

【全文完】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