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听了很诧异,说道:“这一点对我完全不合适,我不愿意惊动法院。你知道为什么。”

代理人声色不动,照旧往下念:

“第三条,乙方自愿每年以二万四千法郎交与甲方夏倍伯爵;此项终身年金由乙方以购买政府公债所生之利息支付;但甲方死亡时,本金仍归乙方所有……”

“那太贵了!”伯爵夫人说。

“你能花更低的代价成立和解吗?”

“也许。”

“太太,那么你要怎办呢?”

“我要……我不要经过法院;我要……”

“要他永远做死人吗?”但维尔顶了一句。

“先生,倘若要花二万四的年金,我宁可打官司……”

“好,咱们打官司罢,”上校用他那种调门很低的声音嚷道。他突然之间打开房门站在他女人面前,一手插在背心袋里,一手指着地板。因为想起了痛苦的往事,他这姿势格外显得悲壮。

“真的是他!”伯爵夫人私下想。

老军人接着又道:“哼,太贵了!我给了你近一百万,你却眼看我穷途潦倒,跟我讨价还价。好罢,现在我非要你不可了,既要你的财产,也要你的人。咱们的财产是共有的,咱们的婚约还没终止……”

伯爵夫人装作惊讶的神气,嚷道:“这一位又不是夏倍上校喽。”

“啊!”老人带着挖苦得很厉害的口吻,“你要证据吗?我当初是在王宫市场把你找来的……”

伯爵夫人马上变了脸色。老军人看到自己从前热爱的女人那么痛苦,连胭脂也遮不了惨白的脸色,不由得心中一动,把话咽住了。但她睁着恶毒的眼睛瞪着他,于是他一气之下,又往下说道:

“你原来在……”

“先生,我受不了,”伯爵夫人对代理人说,“让我走罢。我不是到这儿来听这种下流话的。”

她站起身子走了。但维尔跟着冲出去。伯爵夫人象长了翅膀似的,一霎眼就飞掉了。代理人回到办公室,看见上校气坏了,在屋子里大踏步踱着。

他说:“那个时候一个人讨老婆是不管出身的;我可是拣错了人,被她的外表骗过去了;谁知她这样的没心没肝。”

“唉,上校,我不是早告诉你今天别来吗?现在我相信你真是夏倍伯爵了。你一出现,伯爵夫人浑身一震:我把她的思想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你的官司输定了,你太太知道你面目全非,认不得了。”

“那我就杀了她……”

“发疯!这不是把你自己送上断头台吗?说不定你还杀不了她!一个人想杀老婆而没杀死,才是大笑话呢。让我来补救罢,大孩子!你先回去,诸事小心;她很可能安排一些圈套,送你上沙朗通的。我要立刻把公事送给她,以防万一。”

可怜的上校听从了恩人的吩咐,结结巴巴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出门了。他慢吞吞的走下黑暗的楼梯,憋着一肚子郁闷,被刚才那一下最残酷、把他的心伤得最厉害的打击压倒了。走到最后一个楼梯台,他听见衣衫窸窣的声音,忽然太太出现了。

“跟我来,先生,”她上来挽着他的手臂;那种姿势他从前是非常熟悉的。

伯爵夫人的举动和一下子又变得温柔的口吻,尽够消释上校的怒意,把他带到车子旁边。

跟班的放下踏级,伯爵夫人招呼上校道:“喂,上车罢!”

于是他象着了魔似的,挨着妻子坐在轿车里。

“太太上哪儿去?”跟班的问。

“上格罗莱。”

驾车的马开始奔驰,穿过整个巴黎城。

“先生……”伯爵夫人叫出这两个字的声音是泄露人生最少有的情绪的声音,表示身心都在震颤。

在这种时候,一个人的心,纤维,神经,面貌,肉体,灵魂,甚至每个毛孔都在那里抖动。我们的生命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了;它跑在身外跳个不停,好象有瘟疫一般的传染性,能借着目光,音调,手势,去感应别人,把我们的意志去强制别人。老军人仅仅听她叫出可怕的“先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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