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樊尚·德·保尔(1581—1660),基督教中的圣者,以创办救济事业闻名于史。
②王政复辟时期,巴黎有个穿蓝色短外套的怪人,在新桥附近向穷人施粥。大家即以短外套三字称呼此人。
无声无臭的使徒生活到了第二年,包比诺把底层有三个装着铁丝网的窗洞的货房改作了接见室。大房间的墙壁与天顶都用石灰刷白,家具是一些象学校用的木凳,一口粗劣的柜子,一张胡桃木书桌,一张靠椅。柜子里放着日记簿,做好事的文件,以及开面包票①的存根。他事无巨细,一律象作买卖似的登在账上,免得因软心肠而受骗。区里的穷人在册子上都给编号,归类;每个受难的人都有详细记载,好比商人账簿上的各种客户。遇到一个需要救济的家庭,或是某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法官就由手下的公安机关供给材料。男当差拉维安纳等于他的副官;他们俩简直是天生的主仆。东家在法院里办公,仆人上当铺去赎当或者解利息,连最不安全的地方都敢去。夏季从早上四点到七点,冬季从六点到九点,楼下大房间里都挤满着女人,孩子,贫民,等包比诺接见;因为人多,空气暖烘烘的,冷天根本不用生炉子,只是由拉维安纳在潮气很重的地砖上铺些干草。时间久了,凳子给磨得很亮,象漆过的桃木;半人高的壁上,被这些穷人的破烂衣衫印着没法形容的黑沉沉的影子。可怜的人们对包比诺那么敬爱,冬天早上大门还没有开,他们麕集在街上,妇女捧着热水壶取暖,男人尽量活动筋骨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声喁语打扰包比诺的睡眠。捡破布的,过夜生活的,都认得这屋子,常常看到法官书房里深更半夜还点着灯。小偷走过总说:这是他的屋子,并且决不侵犯。他把早上的时间分配给穷人,白天分配给罪犯,夜晚分配给法院的公事。
因此,包比诺观察的天才必然是bifrons②的:既能够体会穷人的德行,受委屈的好心,合乎道义的行为,默默无闻的忠诚;也能在别人心里找出犯罪的线索,不论轻罪重罪都能寻到蛛丝马迹而获得真相。包比诺得之于父母的遗产每年有三千法郎收入。太太是毕安训的父亲——桑塞尔地方的医生——的姊妹,带来六千法郎年金。五年前她故世的时候,把遗产传给了丈夫。推事的薪水照例很小,包比诺升为正式推事才不过四年:收入那么微薄,行善的规模却那么可观,无怪他自身的用途和生活费要紧缩到最低限度了。并且,不修边幅固然显出包比诺的忙碌,同时也是渊博的学者,如醉若狂的艺术家、活跃的思想家的标记。为补足这幅肖像,我们只消附加一笔,就是在塞纳省法院中,包比诺是没有得到荣誉勋位勋章的少数推事之一。
①指领救济面包的票证。
②拉丁文:双重的。
两年以来,包比诺又调回民庭当推事,派在第二庭。那次庭长接到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申请予丈夫以禁治产处分的状子,便发给包比诺办理。
大清早挤着那么多穷人的富阿尔街,到九点就冷清清的,恢复平时阴沉悲惨的面目。毕安训紧催着马,以便趁姑丈接见没完毕就找着他。想到这位法官将要在德·埃斯巴夫人旁边成为何等奇怪的对比,毕安训不禁微微笑着;但他拿定主意,带姑丈去的时候一定要他穿扮得象个样儿,不太可笑。
进了富阿尔街,看到接见室的窗洞里射出一些黯澹的灯光,毕安训忽然对自己说:“恐怕姑丈连一套新衣服都没有罢。还是跟拉维安纳想个办法的好。”
听到马车声,十几个好奇的穷人从门洞底下走出来,见了医生都纷纷脱帽;毕安训经常为法官介绍的病人义务治疗,所以当时聚在那儿的人对他和对包比诺一样的熟。他发现姑丈还在接待室里;凳上挤满着贫民,那种古怪而难看的服装,连最没艺术家气息的闲人见了,也会当街停下来瞧一眼的。不用说,一个素描家,一个伦勃朗,——假如现在还有这样的人物,——看见这些不声不响的,赤裸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