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接待,一定保护您的妻子。”公爵夫人郑重地说,“我家的人决不会不理睬她,我向您保证。”

“啊!公爵夫人,”马克西姆大声说,显然受到感动,“如果公爵先生也肯以某种善意待我,我保证您的计划能够实现,而不用花您多少钱。不过,”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您必须保证按我的话做……”他微笑着说,“这是我婚前的最后一个阴谋,因为是件好事,应当做得特别漂亮。”

“按您的话做?……”公爵夫人说,“那么,我一定要在这件事里出面喽?”

“啊!夫人,我不会连累您的。”马克西姆嚷道,“我对您太尊敬了,决不会鲁莽行事。仅仅请您听从我的建议而已。譬如说吧,杜·恺尼克必须象个圣体一样让他妻子带走,他必须走开两年,他妻子必须让他见识见识瑞士、意大利、德国……总之见识的国家越多越好……”

“啊!您解决了我的神师的担心。”公爵夫人想起了布罗塞特神甫明智的反对意见,如实地大声说。

马克西姆和阿瞿达想到天堂和地狱竟取得一致看法,不禁微笑起来。

“为了不让德·罗什菲德太太再见到卡利斯特,我们都去旅行,于斯特和他妻子,卡利斯特和萨宾娜,还有我。我让克洛蒂尔德留在家里陪她父亲……”

“夫人,不要高兴太早。”马克西姆说,“我隐约看到前面还有许多巨大的难题,无疑,我会克服的。承蒙您看得起,承蒙您保护,我要做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而且那是……”

“见不得人的丑事?”公爵夫人打断这位现代雇佣军队长的话,脸上露出既厌恶又惊讶的神情。

“您将参与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夫人,既然我是您的代理人。可是,德·罗什菲德太太已经使您女婿糊涂到什么程度,您不知道吧?……我知道。是拿当和卡那利告诉我的。她正在这两个人之间举棋不定的时候,卡利斯特一头钻进了虎口!贝阿特丽克丝居然有本事使这位诚实的布列塔尼人相信:

除他之外,她从不曾爱过别人;她是正派人;对孔蒂是精神上的爱,心和身体很少参与其事,总之是爱音乐!……至于罗什菲德,那是义务。这样,您懂吗,她就是处女!这点她说得振振有词,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一年来,她没有任何想见见儿子的表示。实际上,小伯爵快十二岁了。他觉得匈兹太太比亲生母亲还要亲,因为,您知道,这类女子特别喜欢做母亲。为了贝阿特丽克丝,杜·恺尼克让人家千刀万剐,将妻子剁成肉泥,也在所不惜!当男人跌进了轻信的深渊,您以为就那么容易把他拽出来吗?……莎士比亚的伊阿古①可能把他所有的手帕都白丢在里面。人们以为奥赛罗,他的小弟弟奥罗斯曼②,圣普乐③,勒内④,维特⑤,以及其他享有盛名的情人代表了爱情!他们的感情脆弱的祖先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绝对的爱,只有莫里哀一个人知道。公爵夫人,爱不是喜欢一位高贵的女子,一位克拉丽莎⑥,而是尽心竭力,请相信我!……爱,就是对自己说:‘我喜欢的女人是下流坯,她现在欺骗我,她将来欺骗我,她是荡妇,她浑身散发着各种各样地狱的油脂气味……’爱,就是在地狱里奔波,从里面找到蔚蓝的天空,天堂的鲜花。莫里哀就是这样爱的,我们这些浪子,我们就是这样爱的。我这么说,因为我看到阿尔诺耳弗⑦那关键的一场戏,我哭了!……您女婿就是这样爱贝阿特丽克丝的!……把罗什菲德同匈兹太太分开是件很难的事,但匈兹太太一定会同意。我要研究她的心思是什么。至于卡利斯特和贝阿特丽克丝,要分开他们得用斧头砍,得用异乎寻常的不忠实,其手段之卑劣,是您慈善的心灵所想象不到的,除非有您的神师赞助……您要求的事是无法办到的,您将得到帮助……尽管我决心使用铁与火,但我不能向您保证事情一定成功。我知道有些情人是不会在任何可怕的幻灭面前退缩的。您太贤惠了,您不了解不贤惠的女人所具有的影响……”

①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的人物。他用一块手帕挑起了奥赛罗对妻子的怀疑。

②伏尔泰的悲剧《查伊尔》中的人物。

③冉·雅克·卢梭的《新爱洛伊丝》的男主人公。

④夏多布里昂的《勒内》的男主人公。

⑤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的男主人公。

⑥英国作家理查逊的《克拉丽莎·哈洛》的女主人公。

⑦莫里哀喜剧《太太学堂》中的人物。

“在我征求布罗塞特神甫的意见,弄清我应在多大程度上充当您的同谋之前,请不要开始干那些卑劣的事!”公爵夫人大声说,那天真的神情完全泄露了虔诚中所包含的利己主义。

“您什么都不会知道的,亲爱的母亲。”阿瞿达侯爵说。

侯爵的马车靠过来的时候,阿瞿达在台阶上对马克西姆说:

“你可吓坏了这位善良的公爵夫人。”

“可是她不知道她要做的这件事的难处!……我们去赛马俱乐部好吗?要让罗什菲德请我明天晚上到匈兹太太那里去吃晚饭。因为今天夜里我将拟订出计划,在我的棋盘上选好我在棋局中要走的卒子。贝阿特丽克丝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不肯接待我,我要同她算账,并为你的小姨子报仇。报仇手段之毒辣,也许她会觉得太过分了……”

第二天,罗什菲德告诉匈兹太太,马克西姆·德·特拉伊晚上来他们这里吃饭。这是预先告诉她要摆摆阔气,并为这位使所有匈兹太太之流感到害怕的美食家准备最好的菜肴。所以,她既想到她的衣着打扮,又想到要收拾屋子准备接待这位人物。

在巴黎,有多少不同种类的艺术,有多少社会学科,有多少自然学科,有多少职业,几乎就有多少王国。这些王国里最强有力的人物都各有自己的权势,受到同行们的器重和尊敬。同行们深知职业的艰难。谁本领高就佩服谁。马克西姆在老括皮和交际花的眼里是个极有势力、极能干的人,因为他能够不可思议地令人喜爱自己。凡是知道在巴黎同债主和睦相处是何等困难的人都钦佩他。总之,在风雅、仪表和机智方面,除了在政治使命中起用过他的赫赫有名的德·玛赛之外,谁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就足以解释公爵夫人为何要见他,他在匈兹太太那里为何有这等威望,明天在意大利人大街同一位新近加入浪子队伍、且已名气不小的青年的会谈中,他的意见又何以这般举足轻重。

第二天,他刚起床,便听见通报斐诺已到,昨天晚上他要斐诺来见他。他请斐诺在英国人咖啡馆安排一顿似乎偶然聚在一起的午餐,斐诺、库蒂尔和卢斯托将在他身边闲聊天。

斐诺在德·特拉伊伯爵面前,好比少尉在法国元帅面前一样,从不敢说半个不字。惹恼了这头狮子,那可太危险了。所以马克西姆来吃午饭时,已经看见斐诺同他的两位朋友在餐桌前坐好了。谈话已经转到匈兹太太身上,库蒂尔被斐诺和卢斯托牵着鼻子跑,卢斯托不知不觉做了斐诺的帮手。德·特拉伊伯爵想知道的有关匈兹太太的事情全都从库蒂尔口里掏出来了。

午后一时左右,马克西姆嘴上叼着牙签,站在托尔托尼咖啡馆门口的台阶上同杜·蒂耶谈话。这家咖啡馆是投机家们的大交易所之外的小交易所。他好象是忙着谈生意买卖,其实是在等按时打这儿经过的小德·拉帕菲林伯爵。

今天的意大利人大街同一六五〇年的新桥一样,凡是知名人士一天至少要走过一次。果然,十分钟之后,马克西姆松开杜·蒂耶的胳臂,向年轻的浪子头领点了点头,微笑着跟他说:

“请来一下,伯爵,有两句话要跟您说!……”

两个对手,一个是行将没落的星星,一个是初升的太阳,他们走向巴黎咖啡馆,在门前的两张椅子上坐下。有几个老家伙,习惯于从午后一点钟起就在咖啡馆前面坐成一排晒太阳,治他们的风湿病。马克西姆注意坐得离开他们一段距离。

提防这些老家伙是完全有道理的。

“您欠债吗?”马克西姆问年轻的伯爵。

“我要是不欠债,就不配做您的继承人了吗?……”拉帕菲林回答。

“我深信无疑,才会向您提这样的问题。”马克西姆反驳说,“我只想知道欠债的总数是否可观,是五位数还是六位数!”

“六位数又怎样?”

“六位数!您是欠五万或十万?……我呀,我最多欠到六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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