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人。”

“鹰头马身带翅膀的怪兽,狮头羊身的怪物,食尸吸血的女鬼,蛇发女魔以及其它凶兽,有好几百呢;那么,请你们再设想一下,穿行于亲王和他们的恩德善行之中的那些活生生的凶狠毒辣的野兽吧,它们的数量比你们看见的在花园的花丛和行人间铸造出来的魔怪多十倍哩。”

“倘若这些恶魔阻挡了我的去路,阁下会帮助我进入它们的圈子里去的吧。”

“我可以试试,但也很困难。首先,假如您说出了我的名字,假如您进出了两次以后,您发现了您的护身法宝了,那么它马上会对您变得毫无用处的。”

“幸而,”伯爵夫人说,“在这方面,我是得到王后的直接庇荫的,而且,假如我进入凡尔赛宫,我将会带着一把金钥匙进去的。”

“什么钥匙,伯爵夫人?”

“啊!红衣主教先生,这是我的秘密……不,我说错了。假如这是我本人的秘密,我也许会向您说了,因为对我的最可爱的保护人,我什么也不愿意隐瞒的。”

“有一个‘但是’的条件吗,伯爵夫人?”

“啊,当然喽,大人!有一个‘但是’;但既然这不是我个人的秘密,我就秘而不宣了。您只要知道……”

“知道什么?”

“明天,我将去凡尔赛宫;我将会被人接待的,而且,还会被热情地接待,我这样想是有根据的,大人。”

红衣主教看着年轻的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口出狂言的直接原因是晚餐第一巡酒后,头脑发热的结果。

“伯爵夫人,”他笑着说,“等着瞧吧,看您进得去进不去。”

“您会因好奇心所致,竟会派人盯我的梢吗?”

“一点儿也不错。”

“我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刚才说过的话。”

“明天开始,您可得提防些,伯爵夫人,我将要把您被允许进凡尔赛宫的宠遇公开出来了。”

“是的,进入宫内的小套房①里,大人。”

“我向您保证,伯爵夫人,您对我是一个活生生的谜。”

“是住在凡尔赛宫花园里面的这些小怪兽中的一个吗?”

“哦!您不是把我看成是一个风雅的人吗?”

“是的,当然啦,大人。”

“那么好!既然我现在在您的膝下,既然我拿着您的手在吻,您就不应该再想我会把嘴唇去亲一个爪子,或是把手放在一条什么长满鳞片的鱼尾上。”

“我请求您,大人,”雅纳冷冷地说,“随时要记住,我既不是一个女工,也不是歌剧院的一个歌女。这就是说,我是完全独立自主的;什么时候我不再属于我的丈夫了,我认为我与宫廷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平起平坐了,只要我高兴,我就可以马上毫无顾忌地去选择懂得取悦我的男人。因此,大人,请对我稍许尊重些,这样做,您等于就是对我们两人所属的整个贵族阶层的尊重。”

红衣主教又站了起来。

“直说吧,”他说,“您希望我认认真真地爱您吧。”

“我没这样说,红衣主教先生;但我本人希望能爱您。请相信我吧,当这个时刻到了,爱神真的来了,您是不难猜着的。假如您自己还没发觉,我会想办法让您知道的,因为我觉得自己还相当年轻,外貌也过得去,因此不怕主动接近谁。一个正直的人是不会拒绝我的。”

“伯爵夫人,”红衣主教说,“我敢向您肯定,假如事情取决我一个人的话,您会爱上我的。”

“等着瞧吧。”

“您对我已经有一定的情谊了,这不是真的吗?”

“不止是情谊。”

“真的?假如真是这样,我们的路已走了一半了。”

“别走一步看一步的用尺子量,径自走下去吧。”

“伯爵夫人,您将会是一位我十分爱慕的女人……如果……”接着,他叹了一口气。

“将会是我十分爱慕的……”她说,她感到有些奇怪,“如果什么?……”

“如果您允许的话。”红衣主教忙不迭地回答说。

“大人,当我的前程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已经确定无疑时,您也就不会这样迅速地跪倒在我的膝下,这样过早地来吻我的手了,这时,我可能会允许您这样做的。”

“什么意思?”

“是嘛,当我已高高在上,用不到您帮忙时,您就不再会疑心,我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求见佻的;只有在那时,我在您的眼里才会变得高尚起来,我才会取胜,大人,而您也不会失败。”

她站了起来,因为刚才她又坐了下来,以便更有效地把她的大道理渲染一番。

“这么说来,”红衣主教说,“您就让我一筹莫展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阻止我向您求爱。”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要追求一个女人,难道只有屈膝下跪和玩弄手腕这两种办法吗?”

“快人快语地说吧,伯爵夫人。您究竟允许我做些什么?”

“符合我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去做,符合我兴趣的,符合我责任的……”

“啊!啊!您说的这两者,是世界上含义最广泛的两个词眼了。”

“您刚才不该打断我的话,大人,我本来还要说出第三个词呢。”

“老天啊,什么词啊?”

“符合我怪脾气的。”

“我完了。”

“您退缩了?”

这时,红衣主教的言行与其说是由思想支配,还不如说完全是被这个在撩拨他的迷人精的媚态所左右了。

“不,”他说,“我是不退缩的。”

“在我的责任面前也不后退吗?”

“在您的兴趣和您的怪脾气面前同样不退缩。”

“有什么证据?”

“您说吧。”

“今晚,我想参加歌剧院的舞会。”

“这是您的私事,伯爵夫人,您象空气一样自由,我看不出是什么阻挠您去参加歌剧院的舞会。”

“等等,您只理解了我一半愿望,另一半愿望,就是您本人也到舞会上去。”

“我!参加舞会……哦!伯爵夫人!”

说着,红衣主教悸动了一下,这对常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但对于一个具有这样素质的罗昂来说,仿佛显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看吧,您就是这样来让我高兴的吗?”伯爵夫人说。

“红衣主教是不能参加歌剧院的舞会的,伯爵夫人;这就好比我建议您去……吸烟室一样。”

“红衣主教也不作兴跳舞的,不是吗?……”

“啊……不能跳……”

“那好!那么为什么我在书上看到过黎塞留红衣主教先生曾经跳过萨拉班德舞②?”

“在奥地利安娜③面前跳,可以……”亲王脱口而出。

“在王后面前,嗯,一点也不错。”雅纳的目光逼视着他重复说道,“那好!为了一位王后,您会跳舞的……”

亲王尽管灵活机智,精明强干,也不禁脸红了。

要不就是这个狡黠的女人同情他的尴尬处境,要不就是她认为不必要再让他困窘下去,她赶忙又补了一句:

“即使那时大家穿着化装长外套,戴着面罩,都认不出来了;即使您刚才这样殷勤地对待我,给我留下了您无法估量的影响,让我不知道怎样感激您才好;您还是向我说了那么多的托词,认为我远不如王后。想起来,怎么不叫自己心酸难过呢?”

红衣主教庆幸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困境;特别高兴的是每当自己说话漏了嘴时,雅纳就是让他化险为夷,取得胜利,于是他便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说:

“为了您,刀山敢闯,火海也跳啊。”

“谢谢,大人。刚才为我作为这么巨大的牺牲的人是我难能可贵的朋友啊。既然您已经接受了这个邀请,我也就不再为难您啦。”

“不,不,只有完成任务的人才能得到报酬。伯爵夫人,我跟您去。但得穿化装长外套。”

“我们先去歌剧院旁边的圣·德尼街。我化装了先进去。我在那里为您买化装长外套和面罩;您就在四轮马车上化装好了。”

“伯爵夫人,这个主意不错,您不这样认为吗?”

“啊,大人,您对我简直太好啦,好得让我晕头转向了……但是,我想,可能在罗昂府邸,阁下也许会找到一件比我们将要去买的那件合意的化装长外套呢。”

“这句玩笑话说得太过火了,伯爵夫人。假如我去参加歌剧院的舞会,请相信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大人?”

“这就是,我看见自己出现在那儿的吃惊程度,与您和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单独用膳的感觉是一样的。”

雅纳感到没什么好说的了,表示了谢意。

一辆没有漆上纹章的华丽的四轮马车来到这座房子的边门,两个人悄悄地钻进了车厢,马车向林荫大道疾驰而去。

——

①凡尔赛宫内,国王、王后、亲王等都有各自的小套房。

②十七、十八世纪盛行的一种贵族舞蹈。

③奥地利安娜(1601—1666),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妻子,路易十四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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