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和随后的几天都是在盛宴、芭蕾舞演出和比武中度过的。
两派仍旧是那么融洽地在握手言欢,既亲热而又友好,连最狂热的胡格诺教徒都给弄得晕头转向。老戈登和德·库尔托迈男爵在一个桌上吃饭,开怀畅饮,德·吉兹公爵和德·孔代亲王放舟塞纳河上,乐声悠扬。
查理国王看上去一反故态,不象往常那样终日愁眉不晨,而且跟他的妹夫亨利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最后还有太后也是乐不可支,对刺绣品、珠宝和翎饰发生那么大的兴趣,甚至连觉也睡不好了。
胡格诺教徒多少给这座新加普亚城①弄得有点萎靡不振,他们象天主教徒那样开始穿绸子的紧身短袄,把有题铭的纹章标在明显的地方,并且在一些阳台前面炫耀自己。到处都出现对新教徒有利的气氛,叫人以为整个宫廷都要改信新教似的。甚至连老于世故的海军元帅,也跟别人一样上了当,他情绪激动得有一天晚上竟有两个钟头忘了嚼他的牙签,这是他平常从下午两点钟吃罢中饭以后到晚上八点钟又坐上桌子吃晚饭以前的这段时间的唯一消遣。
就在海军元帅竟然使人难以置信地忘记了他的日常习惯的这天晚上,国王查理九世邀请亨利·德·纳瓦拉和德·吉兹公爵,在小范围内共进点心。点心用过以后,他带着他们来到他的卧房。他亲自设计了一种捕狼用的陷阱,他把它的巧妙结构讲给他们听。讲着讲着,他突然停下来,问道:
“海军元帅先生今天晚上没有来吗?谁今天看见过他?谁能把他的近况告诉我?”
“我,”纳瓦拉国王说,“如果陛下为他的健康担心,我可以请陛下放心,因为我今天早上六点钟和晚上七点钟都曾经见到他。”
“啊!啊!”国王说,他那双刚才还心不在焉的眼睛露出了十分好奇的神情,瞅着他的妹夫,“亨利奥②,您这个刚结婚的年轻人起得这么早!”
“是的,陛下,”纳瓦拉国王回答,“元帅什么都知道,我打算问问他,我在等候着的那几个绅士是不是还没有动身。”
“还有几个绅士!在您举行婚礼那天到了八百名绅士,每天都还陆续有新来的。您难道是想入侵我们吗?”查理九世笑着说。
德·吉兹公爵皱紧眉头。
“陛下,”贝亚恩人回答,“传说要进攻弗朗德勒,因此,我把我认为对陛下可能有用的人都从我的国土和附近一带召集到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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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加普亚城: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首要城市。迦太基统帅汉尼拔远征意大利,于公元前215年占领该城,作为冬季宿营地,后被人指挥“沉睡在加普亚的逸乐”中。
②亨利奥:是亨利这个名字的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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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想起了贝亚恩人在新婚那天对玛格丽特讲的计划,于是更加留心地听着。
“好!好!”国王狡黠地笑了笑,说,“来得越多,我们越高兴;让他们来吧,让他们来吧,亨利。但是,这些绅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我希望,是些勇敢的人吧?”
“陛下,我不知道我的那些绅士是不是能够比得上陛下的、德·安茹公爵先生的或者德·吉兹先生的绅士,但是我了解他们,知道他们会尽力而为。”
“来的人很多吗?”
“还有十一二个。”
“您叫得上他们的名字吗?”
“陛下,我一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其中有一个侧外,这个人是泰利尼介绍给我的,说他是个十全十美的绅士,他叫德·拉莫尔。除了这一个,我就说不上了……”
“德·拉莫尔!”精通家谱学的国王说,“会不会是一个勒拉克·德·拉莫尔,一个普罗旺斯人?”
“一点不错,陛下。正象您看到的,连普罗旺斯我都去招兵买马。”
“我是,”德·吉兹公爵带着嘲弄的笑容说,“我比纳瓦拉国王陛下去得还要远,我甚至到皮埃蒙特去寻找我所能找到的所有最坚定的天主教徒。”
“天主教徒也罢,胡格诺教徒也罢,”国王插嘴说,“对我都是一样,只要他们勇敢。”
国王说这番话时,心里把胡格诺教徒和天主教徒混为一谈,态度是那么无所谓,连德·吉兹公爵都不免大吃一惊。
“陛下关心着我们的弗朗德勒人吗?”海军元帅说,他几天以前刚获得国王恩准,用不着通报就可以直接晋见国王。他刚刚昕到了国王最后的几句话。
“啊!我的父亲海军元帅来了!”查理九世张开双臂喊道,“正谈到打仗,谈到绅士,谈到英勇的人,他就到了。这真是所谓磁石吸铁。我的纳瓦拉妹夫和表弟德·吉兹,正等着您军队的援军哩。谈的就是这件事。”
“这些援军到了,”海军元帅说。
“您已经有消息了吗,先生?”贝亚恩人问。
“有了,我的孩子,特别是有了德·拉莫尔先生的消息;他昨天到了奥尔良,明天或者后天可以到巴黎。”
“见鬼!海军元帅先生真是个活神仙,三四十法里国以外的事都能知道!我呢,我倒想同样确实无误地知道在奥尔良前面已经发生或者说发生过的事。”
科利尼听了德·吉兹公爵的这句带刺的俏皮话,仍旧无动于衷,这句俏皮话显然是影射他的父亲弗朗索瓦·德·吉兹在奥尔良前面被波尔特罗·德·梅雷杀死的事,有人怀疑海军元帅是这件罪行的主谋。
“先生,”他沉着而且威严地回答,“每一次我想知道与我的事务有关的事或者与国王的事务有关的事,我都是活神仙。一个钟头以前我的信使从奥尔良来到,全靠了邮车,它一天可以跑三十二法里,德·拉莫尔先生是骑马来的,一天只能跑十法里,最早也要到二十四日才能到达。这就是我的法术。”
“好极了!我的父亲!回答得真好,”查理九世说,“您让这些年轻人好好看看,是智慧和年纪同时使得您的须发都白了。因此我们要打发他们去谈谈他们的比武和他们的爱情,让我们留下来一块儿谈谈我们的战争。好的骑士产生好的国王,我的父亲!去吧,先生们,我有话要跟海军元帅谈。”
两个年轻人走了出去,纳瓦拉国王在前,德·吉兹公爵在后;但是到了门外,他们冷冷地打个招呼就各走各的路了。
科利尼目送他们走去,显得有些不安。因为他看见这两个冤家相遇,总是担心他们会重新走火。查理九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走到他跟前,挽住他的胳膊说:
“放心吧,我的父亲,我会在这方面叫他们听话、学乖的。自从我的母亲不再是女王以后,我就是真正的国王,自从科利尼成了我的父亲以后,她就不再是女王了。”
“啊!陛下,”海军元帅说,“卡特琳太后……”
“是一个糊涂虫,有了她,就不可能得到和平。那些意大利天主教徒十分狂热,一心一意只想着斩尽杀绝。我呢,我相反,我不仅希望和平,还希望给新教的人一些权力。另外的那些人生活太放荡,我的父亲,他们谈情说爱,伤风败俗,使我感到气愤。噢,请让我跟您坦率地谈谈,”查理九世情绪更加激动地说下去,“除了我的这些新朋友之外,我对周围的人都不信任!塔瓦纳家族的人野心勃勃,我对他们有怀疑。维埃耶维尔①只爱好酒,为了一桶玛尔瓦西葡萄酒也许就会出卖国王。蒙莫朗西只关心打猎,把时间全花在他的猎犬和猎鹰上。德·雷斯伯爵是西班牙人,吉兹家族是洛林人。天主饶恕我!我相信在法国只有我、我的纳瓦拉妹夫和你才是真正的法国人。不过,我呢,我给拴在王位上,不能指挥军队,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允许我随我的高兴在圣日耳曼和朗布叶②打打猎罢了。我的纳瓦拉妹夫太年轻,太缺乏经验;而且我觉得他在各方面都象他那个总是叫女人弄得神魂颠倒的父亲安托万。我的父亲,只有你既象恺撒一般英勇,又象柏拉图③一般聪明。因此,说句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作为顾问把你留在这儿呢,还是作为将军把你派到那边去。如果你给我做顾问,谁去统率军队?如果你去统率军队,谁又来给我当顾问呢?”
“陛下,”科利尼说,“首先应该打胜仗,在胜利之后顾问也就来了。”
“这是你的意见吗,我的父亲?也好,就按你的意见办。星期一你到弗朗德勒去,我呢,我去昂布瓦斯④。”
“陛下要离开巴黎吗?”
“是的,我对所有这些喧闹声,所有遮些宴会舞会感到厌倦了。我不是一个活动家,我是梦想家。我生来不是作国王的,我生来是做诗人的。你在战场一天,我就一天按你的办法去办。只要我的母亲不插手,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呢,我已经去通知龙沙⑤来跟我相会;在那里,我们两人将远离喧闹声,远离人群,远离那些邪恶的人,在我们的太树林里的河水边上,听着潺潺的溪水声,谈论天主的事情,这是对人类的事情的唯一补偿。嗯,请你听听这几行诗,我用这几行诗邀请他来和我相会。这几行诗是我今天早晨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