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击因为是出乎意外的,也就更加痛苦;侯爵夫人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平静;但她一恢复过来就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的这些事情。
这时尽管她仍是精疲力竭,她还是重又沿着她的无情的朋友为她安排的思路想下去。
背信弃义,然后以国家利益为幌子进行卑劣的威胁,这就是德·柯尔培尔的手段。
对一次即将发生的倒台幸灾乐祸,不断地努力来达到这一目的,罪恶并不少于犯罪本身的诱惑,这就是玛格丽特的所作所为。
笛卡儿①的连锁原子结构的理论胜利了;铁石心肠的男人和冷酷无情的女人结合起来了。
侯爵夫人的忧伤更多于愤慨,她看到了国王参与了一个阴谋,在这个阴谋里可以看到路易十三老年时的伪善,和马萨林来不及收括法兰西金币时的贪婪。
不过这个勇敢的女人的精神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不再陷在消极的怜悯情绪中了。
侯爵夫人不是那种应该行动时却在啼哭的人也不是那种把时间白白消磨在光是抱怨而不想办法补救的人。
有十分钟左右,她把头伏在两只冰冷的手里,接着重新抬起来,用一只坚定的手带着充满活力的姿态拉铃叫她的使女。
她已下了决心。
“我动身的事情全都准备好了吗?”她问走进来的一个使女。
“准备好了,夫人;不过我们没有估计到侯爵夫人会在三天之内动身到贝利埃尔去。”
“所有的首饰和贵重物品都装在箱子里了?”
“是的,夫人,不过我们的习惯是把所有这些东西都留在巴黎的,夫人通常是不把宝石带到乡下去的。”
“您是说这些东西都放好了,是吗?”
“在夫人的房间里。”
“金银器皿呢?”
“在箱子里。”
“银餐具呢?”
“在橡木大橱里。”
侯爵夫人不出声了,然后用一种平静的声调说:
“把我的金银匠叫来。”
使女遵照吩咐去做了。
这时侯爵夫人走进她的房间,极其仔细地察看她的首饰盒。
她从来没有象这一次一样注意过这些财富,这些财富是一个女人的骄傲。她向来只是为了根据这些首饰的托座或者它们的颜色来选用它们时才观看它们。今天,她欣赏起这些红宝石的大小和金刚钻的透明度来了;她为一个斑点,一个瑕疵感到懊恼;她发现金子太少,宝石也微不足道。
正在她专心察看时,金银匠来了。
①笛卡儿(1596-1650):法国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生理学家,解析几何的创始人。
“福舍先生,”她说,“我相信我的金银器皿都是您供应的吧?”
“是的,侯爵夫人。”
“我记不得值多少钱了。”
“夫人,是新的一套还是德·贝利埃尔先生和您结婚时送给您的那套?因为两套都是我供应的。”
“那么,先说新的这套吧!”
“夫人,这些水壶、平底大口杯、盘子以及它们的匣子,这些放在桌子中央的银餐具和玻璃器皿,这些果酱盆子和小水盂共花了侯爵夫人六万利弗尔。”
“就这么一点,我的天?”
“夫人那时还觉得我的价格太贵了……”
“对的,对的,我想起来了,这些东西的手工实在是贵了一点,是不是?”
“不过,夫人,图案、雕刻都是新式的。”
“这个价格里面手工占多少呢?请坦率讲,不要犹豫。”
“占价格的三分之一,夫人,不过……”
“我们还有另一套餐具,那套旧的,我丈夫的值多少呢?”
“哦!夫人,那一套加工比我同您讲的这一套差一点,它只值三万利弗尔,是本身的价值。”
“七万!”侯爵夫人喃喃地说。“不过,福舍先生,还有我母亲的银餐具,您知道,就是我因为要留作纪念不愿卖掉的那一套笨重的餐具呢?”
“啊!夫人,比如说,这对于象侯爵夫人这样不能再把它们留作餐具用的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财源。在那个时候,夫人,定制的东西不象今天这么轻巧,人们用整块的锭子加工。但是现在这套餐具样式已经过时了,不过,它挺重呢!”
“就是这些,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些。这套餐具有多少重?”
“最少值五万利弗尔。我没有算那两只大坛子,光一只就值五千利弗尔,也就是说两只共值一万利弗尔。”
“十三万,”侯爵夫人喃喃地说,“您对这些价钱有把握吗,福舍先生?”
“有把握,夫人,况且要过秤也容易。”
“这些数字都记在我的本子里。”
“哦!您是一个有条理的人,侯爵夫人。”
“我们谈别的东西吧,”德·贝利埃尔夫人说。
于是她打开了一只首饰盒。
“我认识这些祖母绿,”这个商人说,“这是我叫人把它们镶上去的,这些是宫廷中最漂亮的祖母绿;不,这还不是最漂亮的,最漂亮的是德·夏蒂荣夫人的;是从德·吉兹先生家里转到她手里的。您这些,夫人,是二等的。”
“它们值多少钱?”
“包括镶嵌么?”
“不,您假设人家要把它们卖掉。”
“我完全知道哪个会买它们!”福舍先生大声说道。
“这正好是我要问您的,这样说有人要买它们罗?”
“有人会把您所有的宝石都买去的,夫人。人家知道您有巴黎最漂亮的首饰。您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当您买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您买到以后,您就保存着。”
“那么,人家对这些祖母绿会出多少钱呢?”
“十三万利弗尔。”
侯爵夫人用一支铅笔把这个金银匠提出的数字写在记事本上。
“那串红宝石项链呢?”她说。
“玫瑰红的吗?”
“喏,就是这些。”
“都很漂亮,都是了不起的,我没有在您这儿见过这些宝石,夫人。”
“请估估看。”
“二十万利弗尔。单单中间的这颗就值十万。”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侯爵夫人说“金刚钻,金刚钻!哦!我有许多金刚钻!戒指、链子、耳坠和耳环、别针、扣子!请估一估,福舍先生,请估一估。”
金银匠拿出他的放大镜,他的天平,称过,仔细地看过,低声地把数目加起来:
“这些宝石,”他说,“它们可以给侯爵夫人带来四万利弗尔的年金。”
“您估计是八十万利弗尔?”
“差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托座都除外。”
“象过去一样,夫人,假如我被叫来卖或者买,我只要有这些托座的金子作为利润就很满足了,我还足足可以有二万五千利弗尔可以赚。”
“这也很可观了。”
“是的,夫人,是很可观了。”
“请接受这笔利润,条件是您把这些宝石变成现钱。”
“可是,夫人!”金银匠惊愕地叫道,“您是不会卖掉您的金刚钻的!我猜想?”
“别作声,福舍先生,您不要担心这个,您只要回答我。您是一个正直的人,三十年来一直是我们家的供货人,您认识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您的父亲、母亲也为他们服务过。我象对一个朋友一样对您说,请接受这些托座的黄金,只要您能把一笔现钱交到我手里,行不行?”
“八十万利弗尔!数目实在太大了!”
“我知道。”
“不可能找到!”
“哦!不,能找到。”
“但是,夫人,您倒是想想看,出售您的宝石风声传出去,将在上流社会里产生什么影响?”
“没有人会知道……您去替我做一些和这些首饰一样的赝品来,要一模一样,请别再说了,我需要这么干。请您分开来卖,只卖这些宝石。”
“这样的话,比较容易……王太弟正在寻求一些首饰,和一些没有镶嵌的宝石,给王太弟夫人打扮用。会有一场竞争。我会很容易地在王太弟那里销掉六十万利弗尔,我有把握您这些首饰是最好的。”
“什么时候可以卖掉?”
“三天以内。”
“那好!还有剩下的,您分散地去推销,眼下,请您给我一张销售保单……四天内把款付清。”
“夫人,夫人,请您考虑一下,我求求您……要是您这么着急,您要损失十万利弗尔。”
“假如需要,我愿意损失二十万利弗尔。我希望一切能在今天晚上办好,您同意吗?”
“我同意,侯爵夫人……我不隐瞒我从中可以赚到五千皮斯托尔。”
“好极了!我怎么拿到钱呢?”
“金子或是里昂银行的期票,在柯尔培尔先生处凭票付钦。”
“我同意,”侯爵夫人急忙说,“请回到您的家里去,快点把这笔钱的期票带来,您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夫人。不过,求求您……”
“用不着多说了,福舍先生。对了,银餐具我忘记了,这一项我可以得到多少钱呢?”
“五万利弗尔,夫人。”
“差不多是一百万了,”侯爵夫人轻轻地自言自语。“福舍先生,您叫人把这些金银器皿和银餐具以及所有的餐具都拿去。我借口说要把它们熔化掉重新做成我更喜欢的式样……您把它们熔化掉吧,我说给我同样价值的金币……马上给我。”
“好,侯爵夫人。”
“您把金币放在一个箱子里,您派您的一个伙计护送这些金币,不要让我的仆人们看到,这个伙计在一辆四轮马车里等我。”
“用福舍太太的马车好不好?”金银匠说。
“如果您愿意,我会到您家里去取的。”
“是,侯爵夫人。”
“叫三个我的仆人来把银餐具搬到您家去。”
“是,夫人。”
侯爵夫人拉铃。
“运货马车,”她向进来的人说,“听福舍先生支配。”
金银匠鞠了一躬走了出去,一面叫运货车紧跟着他,一面宣称侯爵夫人要他把餐具熔掉重新做一套比较新式的。
三个钟点以后,她到福舍先生家去,从他那儿收到八十万利弗尔的里昂银行的期票,二十五万利弗尔的金币,锁在一只箱子里,由一个伙计吃力地一直提到福舍太太的马车上。
原来福舍太太有一辆大型旅行马车。她是一位财政巨头的女儿,给她的丈夫—金银匠行会理事—带来了三万埃居,这三万埃居二十年中产生了大量利润。这位金银匠极为富有,人又谦虚稳重。他为自己买了一辆古老的四轮马车,是一六四八年—国王诞生后十年一制造的。这辆四轮马车,或者还不如把它叫做一座滚动的房子,使他居住的地区内的居民大为赞赏,车身外画着寓意画并布满金黄色银白色的星星和云彩。
就是这辆华丽的、有点奇形怪状的马车,这位贵妇人坐上去了。那个伙计着着她,缩着膝盖,生怕碰到侯爵夫人的衣裙。
这个伙计向因为陪送一位侯爵夫人而洋洋得意的车夫说:
“圣芒代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