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爱的露薏莎,”这些事情发生的几天之后,珈罗琳·彬格莱这样说道,“你无法知道我的受辱感。我一吃完早饭就从格鲁斯纹纳街出发,到达克鲁克·贝斯福时,我的情绪还不算太差。但我走进店里,看见的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啊。柜台前挤满了人:我被迫足足等了十五分钟,才有人来招呼我,这时,我偷偷地看见,打扮得比我时髦的女人少说也有三个!”
这样痛苦的经历使她心力交瘁,她瘫坐在沙发里。“一想到我们变得多么落伍,亲爱的姐姐,我就无法忍受。你一定看见,要在乡村找到靠得住的品味有多困难,甚至在巴斯也不行,尽管它有许多大商店。如果我早猜到我离开伦敦这么多个月会造成的结果,我就会慎重考虑,要不要在威尔特郡侍候你这么久。我敢断定,我已成了一个十足的土包子。我的饰物的颜色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穿在我的身上——要知道,我在各个季节的色彩方面的眼光是很为人称道的。我要让兰姆太太今天下午就来把它改一下。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好重新使用柱状小珠。”
说到珈罗琳·彬格莱,我们必须承认,她是个绝色美人。受过良好教育,自己的名下有一份为数不小的财产,更重要的是,在她二十四岁之际,她的优美雅致已达到如此引人注意的地步,以至几乎其余的每一种优点都黯然失色了。她的外貌是十全十美的,她的举止无人可以指责,除非数量极少的那些特别挑剔的人,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出真正的热诚。总之,她是上流社会的真正楷模。
当她得知达西先生忽发奇想地娶了伊丽莎白·班纳特,而不是娶她时,她有点儿失望。一开始,他的选择的确令人震惊——他不是曾对安妮表妹信誓旦旦吗?——很快地,当她发现他背信弃义后另找的对象是别人而不是她自己时,他的选择激怒了她.她的哥哥查尔斯,她一向看作是个笨鹅,但是对于费茨威廉·达西,她抱着较大的希望。一个有着这样重要社会地位的人行为应该受到限制,至少必须与这种社会地位对他的期望相一致。
但是,珈罗琳天生勇敢,她迅速把失望转变为一种动力,把所有的精力更加专注地投入在她看来对她一生最为有利的事情中去:在任何事情上都占先,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牺牲什么人的利益;只和与她同样地位的人为伍,对地位比她低的人不屑一顾;嫁给——当她嫁人的时候——与她同一阶层的男人,这一点决不让步,或者比她地位略高的男人。达西尽管败坏了他自己的名声,彬格莱小姐,无论如何,将始终坚持她的理想。为了做到这一点,她将付出代价,但这并不引起她的忧虑。她的财产没有减少,她的青春光彩未见暗淡,她可以几乎一点也不担心地期待着在危险的岁月袭击她之前有出身高贵者向她求婚。
同时,她依然优闲自在地充分享受着她圈子里的人和她本人(因她有敏锐的鉴别能力)作为好品味仲裁人所受到的尊重。以这样的身价,她十分慷慨地答应到赫斯脱先生著名的大庄园去过冬,庄园在威尔特郡,是他最近继承得来的。她赐给幸运的姐姐的是对房子里家具摆设的评价,而一番辛苦换得的只是乡村里的人所能给她的慷慨的赞扬和最殷勤的招待。从那里她陪赫斯脱夫妇去了佩勒姆府她的哥哥查尔斯那里。
他们的小侄女出世后,他们便在礼仪许可的前提下尽早安排了回伦敦的事宜,赫斯脱太太说她“在那个女人面前一分钟也无法多待”。当然,她指的是彬格莱家的另一个客人,班纳特太太,说真的,直到这会儿,一想起班纳特太太,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可以,亲爱的妹妹,”她说,“忍受她思想的粗俗,她对外孙女的过份宠爱,甚至她对我们的哥哥财产的打听。但是她自以为与我们家十分亲密,这我可实在受不了!”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亲爱的露薏莎,”彬格莱小姐附和道,这个合适的话题终于使她兴奋起来,“我们那么早就明白无误地表示了我们的好恶。吉英·彬格莱,我们必须忍受——因为,虽然她缺乏教养,但她够漂亮的,配得上查尔斯。但是,被迫和她的母亲坐在一张桌子上,那就甚至超出孝道的范围了。”
姐妹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她们之间很少有过比这更让人舒服的亲密劲儿。现在她们回到了伦敦,以取笑乡村习俗作为善意的消遣使姐妹俩达到一种和谐,这是她们姐妹之情的最甜蜜的一部分。
“在乡村里,人会变得多么黑、多么粗糙啊,”彬格莱小姐继续说。“我发誓我曾经错把蒙塔古家大小姐当成了挤奶女工。在学院里的时候,我们一走进户外的阳光里就去打板球。”
少女时代,彬格莱小姐曾在伦敦第一批私立学院中的一所就读。她的姐姐没有这个长处,因为在她父亲的生意有能力买到道道地地的上流社会的身份之前不久,她已经成年。这时姐姐马上反击。
“我的丈夫,’她加重语气说,“常说‘水火不能相容’。乡下人是单纯的,而他偏偏看不透他们。但是,赫斯脱先生的标准很高;他是在牛津读书的。”
彬格莱小姐最不愿意谈论婚姻问题,就像她姐姐不愿谈论教育问题一样,这会儿她高兴地把话题转到她们在伦敦时事情上来。
“那么回到伦敦来就更让人高兴了,”她兴致勃勃地叫道。“姐姐,你现在肯定开始注意到我们多么迫切需要回伦敦来。要关心的,露薏莎,不单单是我的衣橱,还得考虑一下你的窗帘。一定要跟在威尔特郡所看见的最漂亮的一样,我们必须好好在亚麻织品店里找一找。”
妹妹的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著劲儿令赫斯脱太太很满意,她热烈地表示响应。她向珈罗琳保证,她这就去特鲁里街订好她们星期六的位子,否则她们会一个包厢也得不到的。“这些日子基恩红得发紫,大家都为订位子而犯愁。就在上个星期,格拉夫顿大太什么位子都投找到,只好到小剧院去看别的戏。一出无聊的戏——糟糕的表演——戏院里也没出现另一个重要人物。”
姐妹俩就这样费力地作着安排,以避免不得不自己设法消磨时间的那种孤寂。此外,珈罗琳·彬格莱还有一件令她分心的事,她连姐姐都没告诉。她有情报表明大胆的海伍德上尉已经离开杰弗里爵士家去了罗新斯,而且,她还知道,他会从罗新斯来伦敦;这是个令她感兴趣的消息。
赫斯脱先生很快就来到她们中间,潇洒地接过一杯茶,露出一种少有的兴奋劲儿,告诉她们说他被发生在位于附近的格鲁斯纹纳广场中达西先生家里的一件事情搞糊涂了。他曾去他们邻居家拜访;邻居外出了,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达西家原来的保姆,现在暂住在那位邻居家里的安娜斯莱太太精神十足。他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竟听说她原先的被照管人乔治安娜·达西出入意料地来到了她哥哥的家里。在赫斯脱先生看来,就是这件事使她高兴得不得了;人们——他最后说——会以为她发了财呢。
“达西小姐来了伦敦?”珈罗琳说。“太奇怪了;我一直以为她会在肯特待好几个星期呢。这姑娘肯定不出一个星期就变得不安生了。”
“她那么不懂礼仪,我真惊讶。她为什么不能待在乡下,继续她正当的学习,或坚持学习音乐呢?伦敦不是已经有了够多的女继承人了吗?只怕像许多她这般年龄的姑娘一样,她变得轻浮了,只想着玩。”
满脸愁容的赫斯脱太太不能不也谈一谈她本人对这位年轻小姐的担心。“我得说她不懂规矩。她这么点年纪却对许多事情都有她的看法,而且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要说出来。谁也不能妄称她家庭最近的影响没有对她产生作用。可怜的乔治安娜;她是个十分标致的孩子。但是,受到这样的社会关系的怂恿,她变得更加任性我就不奇怪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这是没有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