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舞会的第三天早上,杰弗里·波特兰爵士醒来时发现自己脚上的痛风病又发作了。整个早上他都躺在床上,脚上一阵阵犯痛,弄得他兴味索然。欢乐得过了头,他断定,才引来了这场苦恼。平日里他的生活平静安稳,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乡村绅士该过的唯一一种生活方式。早上去钓钓鱼,进行一些有益的打猎活动,和他那些欢蹦乱跳的小猎兔犬盘桓一会儿,白天就过去了。晚上有时候和自己小社交圈子里的朋友们开一桌牌局,这就是他认为必要的或者说是适宜的全部消遣了。

不过,他是一位尽心尽力的教父,为了乔治安娜,他毫不顾惜自己,甘愿忍受社交礼仪给他带来的种种折磨,因为方方面面都需要毫不松懈地照应到。他和受自己监护的人跳了舞。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欢乐。她和珈苔琳夫人跳了舞,和她的女儿跳了舞,和客人们谈了话,他还喝了酒,甚至还和西莉亚·蒙塔古应酬了一番。总之,他完成了正规的礼节要求他完成的每一桩使命。可是到头来他却体验到了这样尽力发挥自己作用的好处。他疼得哼出了声。

在过去十年或更长些的岁月里,他会时不时地像现在这样卧病在床,可是每次他都以愤慨的心情对待病痛的袭击,好像他是初次犯病似的。疼痛冒犯了他的自尊,照他的推断。这种病只有比他年纪大的人才应该生。然而他的这种情绪并未使他的腿病有任何好转。他吩咐男仆为他取来樱草熬成的汤药后,便无可奈何地躺着让人一直照顾到中午。

珈苔琳夫人这天早上起身后也感到不舒服,但是一听说老朋友的病情,便立刻振作起精神。“我真为你难受,亲爱的杰弗里爵士,”她走进他的房间时高声说,“你得允许我叫萨莉为你调制一种全肯特郡都偏爱的药物。没有人能对这种药粉的疗效提出怀疑.它是用牡蛎壳和鸡蛋壳碾成的,再加上最有效力的脂肪酸盐,得两盎司之多。只要你张口把药吞下去,立即药到病除。你看我把萨莉为你带下来,这难道不是你的运气吗?”她一面大声说着一面打钤叫女佣上来。

杰弗里爵士此时的境况只有谦恭听命的份儿,他已经没有力气拒绝这位好心夫人提供的帮助。无疑她的药粉具有强大的威力.但它能否针对他的病症显效呢?这还是个疑问。可是无论如何,他对她的关切非常顿情。当她在他身边坐下后,她又主动说开了话——这样做没有其它作用的话,至少也可以比他的注意力从肿痛的大脚趾上分散开去。

另外,她很快转换的话题——她用自己精心选择的措辞描绘了他们在彭伯里那一晚的情景——确实对他起了安慰的作用,因为这是两天来他从这位泰然自若的老朋友那里得到的全部快乐。

“在那次庆宴上,安妮的出现是不是特别受到大家的注目?”她立刻就问起了这件事,接着也不费神再等回答又说道,“准没错,一条如此雅致的长裙在这个季节里就没在德比郡见到过,在其它许多郡也一样。你知道,杰弗里爵士,我的真诚直率素来受到褒扬。我不会掩饰自己或是向你隐瞒这个事实:我以前从未想到我亲爱的孩子的气色会像那天那么好,显而易见,所有的客人都断定她是最可爱的尤物。我为她能赢得人们的赞赏而由衷高兴。”

杰弗里爵土恭敬地听着,样子很谦卑,没有表示异议。“确实,”他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从小亨利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们的街坊邻居就没见过彭伯里有这样热闹的夜晚,”说实在,杰弗里爵士的黄金时代很短暂。随着他的妻子阿拉贝拉的去世,他心目中那种没有阴影的快乐早已离他而去。“以往的岁月多么美好。对不对,珈苔琳夫人?”他继续说,“我们那时候也漂亮英俊、我们的举止风度也很优雅得体,是不是?你和你的刘威斯,我和我亲爱的阿拉贝拉,当然还有费茨威廉和苏珊,可现在,”他叹息一声,“只剩下了你和我,而且我还不能动弹。”

珈苔琳夫人也深思了好一会儿,可是单单美好回忆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挡她此时想达到的目的,她正打算评论一番她在两天前晚上观察到的一些不体面现象,这才是她一心想说的话题。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无懈可击,而且不论她的谴责现在向谁而发,对丑陋行为的谴责决不会于事无补。

“你有没有注意到,亲爱的老朋友,班纳特姐妹中较小的那一个在公开场合的举止?”她口气决然地说。“如此丢人现眼和她那个没有教养的家庭正相配。”她总是用这种方式提到伊丽莎白,因为把她与达西的姓氏连在—起,不啻是对她的忍耐力的挑衅。“我从一开始就看出她们举止粗俗。而这个年轻女人尤其恬不知耻。她在米德尔顿家的男孩面前那样卖弄风情,不成体统的女孩!活脱一副轻浮相。还有,你应该相信我,亲爱的杰弗里爵士,这种情景你连一半都还没看到呢。难道我的侄子得在这群亲戚的包围中遭受毒害吗?”

“亲爱的夫人,”杰弗里爵士答道,“你不必为亨利这么操心。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土,完全明了自己的责任.我们可别忘了,珈苔琳夫人,他既是你的侄子也是我的教子。我觉得有一点毫无疑义:他会掌握我们观察到的那些小事的分寸,决不会容许真正有失体统的事发生在他家里。相信我,班纳特家的任何人假如真正冒犯了他的是非观念,他会立即把她们赶出去。”

珈苔琳夫人沉浸到对这种快乐场面的遐想中,情绪不由大受鼓舞。可是杰弗里爵士接下来的一通赞叹,却显示出他品味很差,因为那番赞叹居然没有把她女儿包括在内。

“我们的乔治安娜长大成人了,亲爱的珈苔琳夫人,难道我们还不能因此聊以自慰吗,”这位考虑问题欠周到的绅士说道,“那天晚上她看上去有多优雅,不是吗?这样匀称的身高和体形!模样健康而挺拔,至少她的举止一点也没为她的家庭和她自己丢面子。她的这种表现多么叫人看重。她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对吗?”

“的确,”珈苔琳夫人很起劲地答道,“没有人能否认她的超群出众。至于每个人的目光——在这点上,我认为她并不值得称赞。我侄女本该做得好些,让其中一双眼睛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个地方。”

可怜的杰弗里爵士,他的脚趾仍旧疼痛不已,因此他根本不能很好领悟夫人的意思,只得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同意。这立即使珈苔琳夫人大感欣慰,于是指示萨莉去调制一剂她那远近驰名的药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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