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初见知县要儿子做文章,只道是难事,出了一身冷汗,暗地喊灵感观世音,助他的文思。忽然见儿子做完,便道:“祖宗有幸,虚空神灵保佑。”两只眼的溜溜望着那文章送到知县公案上,又望着知县不住点头。

原来这知县姓孔,原是甲科出身,初离书本,便历仕途。他那一种酸腔还不曾脱尽,生性只喜欢八股。看到穆文光文章中间有一联道:‘子产刑书,岂为无辜而设。汤王法网,还因减罪而开。”拍案称赞道“奇才!奇才!”正叹赏间,忽然差人来禀道:“徐某被伤肋下,因贴上膏药冒不得风,不曾拿到,带得家属在此。”知县道:“既不曾死,也不便叫穆文光偿命。”遂叫去了刑具。徐家抱告禀道:“穆某持刀杀家主,现有凶器。若纵放他,便要逃走。还求老爷收监。”知县骂道:“谁教你这奴才开口?若是你主子果然被伤而死,我少不得他来抵偿。”又问穆文光:“你因何事报仇?可据实讲上来。”穆文光道:“童生的父亲原不识字,误用徐某牌坊上‘齿爵’二字做堂名,徐某告了父亲,吓诈银五百两。童生气不愤,所以持刀去杀他。”知县道:“你在何处杀他的?”穆文光道:“是在赌钱场上。”知县大怒道:“本县正要捉赌贩,你可报上名字来。”穆文光恐怕累了师叔与娘舅,只报出苗舜格来。知县忙出朱签,叫捉苗舜格。不一时,捉到了,迎风就打四十板。又取一面大枷,分付轮流枷在四门以儆示通衢。又对穆文光说道:“本县怜你是读书人,从宽免责。但看你文章,自然是功名中人,今府县已录过童生,你可回家读书,俟宗师按临,本县亲自送你去应试。”穆文光父子磕头拜谢而去。

过了月余,值宗师按临湖州,知县果然送他去考,发案之时,高高第一名进学。报到义乡村,太公如在云雾中的一般,看得秀才不知是多大前程。将那进学的报单,直挂在大门上。自家居然是老封君,脱去酱汁白布衫,买了一件月白袖直裰,替身体增光辉。除去瓜棱矮综帽,做了一项华阳巾儿,替头皮改门面,乔模乔样,送儿子去谢考。正到宗师衙门前,听得众人说:“宗师递革行劣生员。”都拥挤着来看,只见里面走出三个秃头裸体的前任生员来,内里恰有金有方。穆太公不知甚么叫做递革,上前一把扯住道:“老舅,你衣冠也没有,成甚体统?亏你还在这大衙门出入。”金有方受这穆太公不明白道理的羞辱,掩面飞跑了去。穆文光道:“娘舅革去秀才,父亲不去安慰他,反去嘲笑他,日后自然怀恨。”太公道:“我实在不晓得,又不犯着他行止,怎便怀恨?”说罢,穆文光同着一班新进,谢了宗师。又独自走去拜谢孔知县提拔之恩。孔知县也道自家有眼力,遂认做师生往来。

以后穆文光养的儿子,也读书进学,倒成了一个书乡之家。至今还称做新坑穆家。可见穆太公亏着新坑致富,穆文光亏着报仇成名,父子倒算得两个白屋发迹的豪杰。

有心求不至,无意反能来。

造物自前定,何用苦安排。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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