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死者的手:

(在墙上写着)布卢姆是个傻瓜。

克雷布:

(土匪装束)你在基尔巴拉克后面的牛洞里干啥来着?

一个女娃:

(摇着拔浪鼓)在巴利鲍桥下又干了些什么?

冬青树:

在魔鬼谷里呢?

布卢姆:

(从前额一直涨红到臀部,左眼落下三滴泪)我那些往事,请不要去提啦。

被赶出去的爱尔兰房客们:

(穿着紧身衣和短裤,手持顿尼溪集市上使用的那种橡树棒。)用犀牛鞭抽他一顿!

(布卢姆长着一副驴耳朵,交抱着胳膊,伸出两脚,坐在示众台上。他用口哨吹起《唐乔万尼》中的“今晚同你”。阿尔坦的孤儿们手拉着手在他周围跳跳蹦蹦。狱门救济会的姑娘们也手拉着手,朝相反的方向跳跳蹦蹦。)

阿尔坦的孤儿们:

你是猪猡,你是脏狗!

娘儿们咋会爱上你!

狱门救济会的姑娘们:

你若遇凯伊,告诉他可以:

喝茶时见你,替我捎此语。

霍恩布洛尔:

(身罩祭披,头戴猎帽,宣布说)他将为众人负罪,前往住在荒野里的恶魔阿撒泻勒以及夜妖利利斯那里,对,来自阿根达斯·内泰穆和属于含的土地麦西的人们,全都朝他扔石头,羞辱他。

(众人朝布卢姆做掷石状。许多真正的旅客的丧家之犬凑近他,羞辱他。马斯羌斯基和西特伦穿着宽大长外套,耳后垂着长长的鬈发,走了过来。他们朝布卢姆摇着大胡子。)

马斯羌斯基和西特伦:

恶魔!伊斯特拉的莱姆兰,伪救世主!阿布拉非亚!叛教者!

(布卢姆的裁缝乔治·R·梅西雅斯腋下夹个弯把熨斗出现,他出示一张帐单。)

梅西雅斯:

改一条裤子的工钱:十一先令。

布卢姆:

(快快活活地搓着两只手)还是老样子。布卢姆一文不名!

(黑胡子叛徒吕便·杰·多德,坏心眼的牧羊人,将其子的溺尸扛在肩上,走近示众台跟前。)

吕便·杰·多德:

(嗄声悄悄地说)事情败露了。奸细向警察告了密。一见到出租马车立刻就给拦截住。

消防队:

呜呜呜!

巴茨修士:

(给布卢姆穿上一件黄袍,上面绣着色彩鲜明的火焰,并给他戴上一顶高尖帽。还在布卢姆的脖颈上挂起一口袋火药,把他交到市政当局手里,并且说:)赦免他的罪过。

(根据众人的要求,都柏林市消防队的迈尔斯中尉在布卢姆身上点了火。一片悲叹声。)

“市民”

谢天谢地!

布卢姆:

(身穿标有I.H.S字样的无缝衣,直挺挺地站在火凤凰的火焰中)爱琳的女儿们啊!别为我哭泣。

(他向都柏林的新闻记者们出示自己身上烧的的伤痕。爱琳的女子们身穿黑衣,手持巨大的祈祷书和点起的长蜡烛,跪下来祷告。)

爱琳的女儿们:

布卢姆之腰子,为我等祈。

浴槽之花,为我等祈。

门顿之导师,为我等祈。

《自由人报》的广告兜揽员,为我等祈。

仁慈之共济会会员,为我等祈。

漂泊之肥皂,为我等祈。

《偷情的快乐》,为我等祈。

《无言之歌》,为我等祈。

“市民”之训斥者,为我等祈。

褶边之友,为我等祈。

最仁慈之产婆,为我等祈。

驱灾避邪之土豆,为我等祈。

(由文森特·奥布赖恩先生指挥的六百人的唱诗班,在约瑟夫·格林的风琴伴奏下,齐唱叠句《弥赛亚》中的“哈利路亚”叠句。布卢姆沉默下来,逐渐缩小,焦化了。)

佐伊:

一直聊到脸上发黑吧。

布卢姆:

头戴一顶破旧帽子,帽带上插着一支陶制烟斗。脚蹬一双满是尘埃的生皮翻毛鞋手执移民的红手绢包,拽着一口用稻草绳拴着的黑泥炭色的猪,眼中含笑。)现在放我走吧,大姐,因为凭着康尼马拉有的山羊发誓,我刚刚挨的那顿毒打真够呛。(眼里噙着一滴泪)一切都是疯狂的。爱国主义也罢,哀悼死者也罢,音乐或民族的未来也罢。生存还是毁灭。人生之梦结束了。但求一个善终。他们可以活下去。(他哀痛地望着远方。)我完蛋啦。服上几片附子。拉下百叶窗。留一封信。然后躺下来安息。(他轻轻地呼吸。)不过如此而已。我曾经生活过。去了。再见。

佐伊:

(把手指插到缠在脖颈上的缎带里,板起面孔)你说的是老实话吗?下次再说吧。(她冷笑)我猜你是从不同于往日的那边下的床,要么就是跟你相好的姑娘操之过急。噢,你转些什么念头,我都一清二楚!

布卢姆:

(惨痛地)男女,作爱,算什么?塞子和瓶子罢了。

佐伊:

(佛然作色)我就恨口是心非的无赖。你去嫖下等窑姐儿好啦。

布卢姆:

(表示反悔)我知道自己着实叫人厌烦。你固然邪恶,可我没你还真不行。你是从哪儿来的?伦敦吗?

佐伊:

(伶牙俐齿地)连猪都弹风琴的霍格斯·诺顿。我是在约克郡出生的。(她握住他那只正在抚摩她乳房的手。)喂,汤米·小耗子儿。别这样,来点更带劲儿的。你身上有够干一会儿的钱吗?十先令?

布卢姆:

(微笑,慢慢点头)有更多的,霍丽,更多的。

佐伊:

有更多的吗?(她用天鹅绒般柔嫩的手不在意地拍着他。)你要到音乐室里去瞧瞧我们那架新的自动钢琴吗?来吧,我会脱光的。

布卢姆:

(像一个焦虑不安的行商那样打量她那对削了皮的梨有多么匀称,感到无比困惑,迟迟疑疑地摸着后脑勺。)要是给某人知道了,她吃起醋来可厉害哩。一个绿眼的恶魔。(一本正经地)不用说你也晓得会有多么棘手。

佐伊:

(受宠若惊)眼不见心不烦。(她拍拍他。)来吧。

布卢姆:

大笑着的魔女!推摇篮的手。

佐伊:

娃娃呀!

布卢姆:

(裹着襁褓和斗篷,脑袋挺大,乌黑的头发恰似胎膜。一双大眼睛盯着她那晃来晃去的衬裙,用胖嘟嘟的指头数着上面的青铜扣子。他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口齿不清他说:)一、二、山[三]、山[三]、儿[二]、咦[一]。

扣子们:

爱我,不爱我,爱我。

佐伊:

沉默就表示同意喽。(扎煞着小小指头,抓住他的手,用食指尖戳戳他的掌心,悄悄地给他暗示,把他诱向毁灭。)手热证明内脏冷。

(他在香气、乐声与诱惑中犹豫不决。她把他领向台阶,用她腋下的气味、描了眼线的双目的魅力以及套裙的窸窣声吸引着他,荷叶边的裙褶还遗留着所有那些曾经占有过她的雄兽如狮子般的臭气。)

雄兽们:

(散发出发情、粪便和硫黄的气味,在饲养场里横冲直撞,低声吼叫,摇晃着服了麻醉药的脑袋。)真够味儿!

(佐伊和布卢姆来到门口,两个姐妹妓女坐在那里。她们画了眉,抬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连忙鞠了一躬,她们报以微笑。他狼狈地差点儿栽倒。)

佐伊:

(亏得她立即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哎呀!可别栽到楼上去。

布卢姆:

正直的人可以摔七个跟头。(他在门口让路。)照规矩,请您先走。

佐伊:

夫人先走,先生随后。

(她迈门坎。他迟疑着。她转过身,伸出双手,将他往里拽。他跳了进去。门厅里那个多叉鹿角状衣帽架上,挂着一顶男帽和一件雨衣。布卢姆摘下帽子,然而一眼瞥见那些,就皱起眉头,微笑着出起神来。楼梯平台处一扇门猛地打开。一个穿紫衫灰裤褐色袜子的男人迈着猴子般的步子走过。他扬着秃头和山羊胡,紧紧抱着一只装满了水的罐子,一副黑背带一直耷拉到脚后跟那儿。布卢姆赶紧扭过脸去,弯下身,端详起放在门厅里桌子上的那只剥制狐狸:它做着跑路的姿势,有着一双长毛垂耳狗那样的眼睛。随后,他抬起头嗅着,跟着佐伊走进音乐室。红紫色的薄纸罩子把枝形吊灯的光线遮暗了。一只蛾子正围在那里飞来飞去,东冲西撞地想逃出去。地板上铺着翡翠、天蓝、朱红三色扁菱形拼花图案的漆布,上面布满了形形色色的脚印:脚跟顶着脚跟,脚跟对着脚心,脚尖顶着脚尖,交叉起来的脚以及没有身子的幽灵拖着脚步在跳莫利斯舞的脚,都乱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四壁上糊着的墙纸图案是:紫杉木和明亮的林中小径。壁炉格子前展开一扇孔雀毛花样的屏风。反戴着便帽的林奇盘腿坐在用兽毛编织的炉毯上。他用一根细棍缓慢地打着拍子。基蒂·里凯茨,一个身着海军服、瘦骨磷峋、面色苍白的妓女,把鹿皮手套翻过来,露出珊瑚镯子。她拿着麻花式样的手提包,高高地坐在桌边上,悠荡着一条腿,对着壁炉台上端那面镀金的镜子,顾影自怜。她上衣底下略微露出一点垂下来的胸衣饰穗。林奇嘲笑般地指了指坐在钢琴对面的一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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