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儿约翰究竟什么时候绞死关在蒙乔伊的那个家伙?”乔说。

“柏根,”鲍勃·多兰醒过来说,“那是阿尔夫·柏根吗?”

“是啊,”阿尔夫说,“绞死吗?等着瞧吧。特里,给咱来一小杯。那个该死的老傻瓜!一万镑。你该看看高个儿约翰那双眼睛。万事休矣……”

于是他笑起来了。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是柏根吗?”

“快点儿,特里伙计,”阿尔夫说。

特伦斯·奥赖恩听见这话,立刻端来一只透明的杯子,里面满是冒泡的乌道浓啤酒。这是那对高贵的双胞胎邦吉维和邦加耿朗在他们那神圣的大桶里酿造的。他们像永生的勒达所生的两个儿子一样精明,贮藏大量的蛇麻子那多汁的浆果,经过堆积,精选,研碎,酿制,再掺上酸汁,把刚兑好的汁液放在圣火上。这对精明的弟兄称得起是大酒桶之王,夜以继日地操劳着。

那么你,豪侠的特伦斯,便按照熟习的风俗,用透明的杯子盛上甘美的饮料,端给侠肠义胆、美如神明的口渴的他。

然而他,奥伯甘的年轻族长,论慷慨大度决不甘拜他人之下风,遂宽厚大方地付了一枚铸有头像的最贵重的青铜市。上面,用精巧的冶金工艺浮雕出仪表堂堂的女王像,她是布伦维克家族的后裔,名叫维多利亚。承蒙上主的恩宠,至高无上的女工陛下君临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海外英国领土。她是女王,信仰的捍卫者,印度的女皇。就是她,战胜了众邦,受到万人的崇敬,从日出到日落之地,苍白、浅黑、微红到黝黑皮肤的人们,都晓得并爱戴她。

“那个该死的共济会会员在干什么哪,”“市民”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荡来荡去?”

“怎么回事儿?”乔说。

“喏,”阿尔夫边把钱丢过去边说,“谈到绞刑,我要让你们瞧一件你们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刽子手亲笔写的信。瞧。”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一叠装在信封里的信。

“你在作弄我吗?”我说。

“地地道道的真货,”阿尔夫说,“读吧。”

于是,乔拿起了那些信。

“你在笑谁哪?”鲍勃·多兰说。

我看出有点儿闹纠纷的苗头。鲍勃这家伙一喝酒就失态。于是,我就找个话碴儿说:

“威利·默雷近来怎么样,阿尔夫?”

“不知道,”阿尔夫说,“刚才我在卡佩尔街上瞧见他跟帕狄·迪格纳穆呆在一起。可当时我正在追赶着那个……”

“你什么?”乔丢下那些信说,“跟谁在一起?”

“跟迪格纳穆,”阿尔夫说。

“你指的是帕狄吗?”乔说。

“是呀,”阿尔夫说,“怎么啦?”

“你不晓得他死了吗?”乔说。

“帕狄·迪格纳穆死啦!”阿尔夫说。

“可不,”乔说。

“不到五分钟之前,我确实还曾看见了他,”阿尔夫说,“跟枪柄一样千真万确。”

“谁死啦?”鲍勃·多兰说。

“那么,你瞧见的是他的幽灵呗,”乔说,“天主啊,保佑我们别遭到不幸。”

“怎么?”阿尔夫说,“真是不过五……哦?……而且还有威利·默雷跟他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叫什么店号来着……怎么?迪格纳穆死了吗?”

“迪格纳穆怎么啦?”鲍勃·多兰说,“你们在扯些什么呀……?”

“死啦!”阿尔夫说,“他跟你一样,活得欢势着哪。”

“也许是的,”乔说,“横竖今儿早晨他们已经擅自把他埋掉了。”帕狄吗?”阿尔夫说。

“是啊,”乔说,“他寿终正寝啦,愿天主怜悯他。”

“慈悲的基督啊!”阿尔夫说。

他的确是所谓吓破了胆。

在黑暗中,使人感到幽灵的手在晃动。当按照密宗经咒作的祷告送至应达处时,一抹微弱然而愈益明亮起来的红宝石光泽逐渐映入眼帘。从头顶和脸上散发出来的吉瓦光,使得虚灵体格外逼真。信息交流是脑下垂体以及骶骨部和太阳神经丛所释放出的橙色与鲜红色光线促成的。问起他生前的名字和现在天界何方,他答以如今正在劫末或回归途中,但仍在星界低域,某些嗜血者手中经受着磨难。被问以当他越过那浩渺的境界后最初的感想如何,他回答说:原先他所看见的好比是映在镜子里的模糊不清的影像,然而已经越境者面前随即揭示出发展“我”这一至高无上的可能性。及至问起来世的生活是否与有着肉身的我们在现世中的经验相仿佛时,他回答说,那些已进入灵界的受宠者曾告诉他说,在他们的住处,现代化家庭用品一应俱全,诸如塔拉梵那、阿拉瓦塔尔、哈特阿克尔达、沃特克拉撒特。无比资深的能手沉浸在最纯粹的逸乐的波浪里。他想要一夸脱脱脂牛奶,立刻就给他端来,他显然解了渴。问他有没有什么口信捎给生者,他告诫所有那些依然处于摩耶中的人们:要悟正道,因为天界盛传,马尔斯和朱庇特已下降到东方的角落来捣乱,而那是白羊宫的势力范围。这时又问,故人这方面有没有特别的愿望,回答是:“至今犹活在肉身中的尘世间之凡朋俗友们,吾曹向汝等致意。勿容科·凯牟取暴利。”据悉,这里指的是科尼利厄斯·凯莱赫。他是死者的私人朋友,也是有名气的H、J.奥尼尔殡仪馆经理,丧事就是他经办的。告辞之前他要求转告他的爱子帕齐,说帕齐所要找的那只靴子目前在侧屋的五斗柜底下。这双靴子的后跟还挺结实,只消送到卡伦鞋店去补一下靴底就成了。他说,在来世,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心绪极为不宁。务必请代为转告。

大家向他担保一定照办,他明白表示感到满意。

他离开了尘寰。噢,迪格纳穆,我们的旭日。他踩在欧洲蕨上的脚步是那样迅疾。额头闪闪发光的帕特里克啊。邦芭,随着你的风悲叹吧。海洋啊,随着你的旋风悲叹吧。

“他又到那儿去了,”“市民”盯着外面说。

“谁?”我说。

“布卢姆”,他说,“他就像是值勤的警察似的在那儿溜达十分钟啦。”

没错儿,我瞧见他伸进脸蛋儿窥伺了一下,随后又偷偷溜掉了。

小个儿阿尔夫吓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点儿不假。

“大慈大悲的基督啊!我敢发誓,那就是他。”

鲍勃·多兰-喝醉了,就堕落成整个都柏林最下流的歹徒。他把帽于歪戴在后脑勺上,说:

“谁说基督是大慈大悲的?”

“请你原谅,”阿尔夫说。

“什么大慈大悲的基督!不是他把可怜的小威利·迪格纳穆给带走的吗?”

“啊,喏,”阿尔夫试图搪塞过去,他说,“这下子他再也用不着操劳啦。”

然而鲍勃·多兰咆哮道:

“我说他是个残忍的恶棍,居然把可怜的小威利·迪格纳穆给带走啦。”

特里走过来,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下来,说这可是一家特准卖酒的体面的店哩,请不要谈这类话。于是,鲍勃·多兰就为帕狄·迪格纳穆号起丧来了,哭得真真切切。

“再也没有那么好样儿的人啦,”他抽抽嗒嗒地说,“最好样儿的、最纯真的人。”

“该死的泪水快流到眼边。他说着那该死的大话。还不如回家去找他娶的那个梦游症患者小个子浪女人呢。就是一名小执行吏的闺女穆尼。她娘在哈德威克街开了个娼家,经常在楼梯平台上转悠。在她那儿住过的班塔姆·莱昂斯告诉我,都凌晨两点了她还一丝不挂、整个儿光着身子呆在那儿,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这个最正派、最地道的却走了,”他说,“可怜的小威利,可怜的小帕狄·迪格纳穆!”

于是,他满腔悲痛,心情沉重地为那一道天光之熄灭而哭泣。

老狗加里欧文又朝着在门口窥伺的布卢姆狂吠起来。

“进来吧,进来吧,”“市民”说,“它不会把你吃掉的。”

布卢姆就边用那双鳕鱼眼盯着狗,边侧身踅了进来,并且问特里,马丁·坎宁翰在不在那儿。

“噢,天哪,麦基奥,”乔说,他正在读着那些信中的一封,“听听好不好?”

他就读起一封信来。

亨特街七号,利物浦市,都柏林市都柏林行政司法长官台鉴:

敬启者,敝人曾志愿为执行上述极刑服务。一九00年二月十二日,敝人曾在布特尔监狱绞死乔·甘恩。敝人还绞死过……

“给咱看看,乔,”我说。

……杀害杰西·蒂尔希特的凶手、士兵阿瑟·蔡斯。他是在彭顿维尔监狱被处绞刑的。敝人还曾任助手……

“天哪。”我说。

……那一次,比林顿将凶恶的杀人犯托德·史密斯处以绞刑……

“市民”想把那封信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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