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呵咔啦咔啦。

听音乐的时候,她们都想些什么呢?捕追响尾蛇的方法。那天晚上,迈克尔·冈恩让我们坐在包厢里。乐队开始对音。波斯王最喜欢这支曲子了。使他联想到《家,可爱的家》。他还曾用帷幕揩鼻涕。也许是他那个民族的习惯。那也是一种音乐。并不像说得那样糟糕。呜——呜——。铜管乐器朝上的管子发出驴叫般的声音。低音提琴的侧面有着深长的切口,奄奄一息。木管乐器像母牛似的哞哞叫。掀起盖子的小三角钢琴有如张着上下颚的鳄鱼,音乐就从那里发出。木管乐器这个名字像是古德温这个姓。

她看上去蛮漂亮。桔黄色的上衣,领子开得低低的,袒露着胸部。当她在剧场里弯下身去问什么的时候,总是发散出一股丁香气味。我把可怜的爸爸那本书里所引的斯宾诺莎那段话,讲给她听了。她仔细听着,就像被催眠了似的。就是那样的眼神。弯着身子。二楼包厢一个家伙拼命用小望远镜盯着她。音乐的美你得听两次才能领略到。对大自然和女人,只消瞥上半眼。天主创造了田园。人类创造了曲调。遇见了他尖头胶皮管。哲学。哦,别转文啦!

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他的父亲死在罗斯包围战中,他的哥哥们都是在戈雷倒下的。到韦克斯福德去。我们是韦克斯福德的小伙子,他非去不可。他是这个姓氏和家族中最后的一个。

我也一样,是我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米莉,年轻学生。喏,也许怪我。没有儿子。鲁迪。如今已太迟了。哦,要是不太迟呢?要是不呢?要是还成呢?

他没有怨恨。

恨。爱。那些不过是名词而已。鲁迪。我快要老了。

“大本钟”放开了嗓门。里奇·古尔丁那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泛出了一片红晕,对快要老了的布卢姆说:了不起的嗓子。然而,什么时候又年轻过呢?

爱尔兰的时代到来了。我的国家在国王之上。她倾听着。谁害怕谈到一九0四年?该开溜啦。看够了。

“祝福我,爸爸,”推平头的小伙子多拉德大声嚷道,“祝福我,让我去吧。”

笃笃。

布卢姆窥伺着不等祝福就溜掉的机会,着意打扮起来,好把人迷住。周薪十八先令。掏腰包的一向是男人们。你时刻可得留神着。那些姑娘,那些俏丽的。挨着令人伤感的海浪。歌剧合唱队女队员的风流韵事。为了证实毁约而在法庭上宣读信件。鸡宝宝的意中人。法庭上哄堂大笑。亨利。我从来没有在那上面签过名。你这个名字有多么可爱。

音乐的曲调和唱词都变得低沉了,随后又转快。冒牌神父窸窸窣窣地脱掉长袍,露出戎装。义勇骑兵队队长。他们全都背下来了。他们所渴望的那阵狂喜。义勇骑兵队队长。

笃笃。笃笃。笃笃。

她激动地倾听着,探出身子去听,起着共鸣。

脸上毫无表情。该是个处女吧。要么就只是用手指摸过。在上面写点什么:页数。不然的话,她们会怎样呢?衰弱。绝望。让她们青春常在。甚至自我赞赏。瞧吧。在她身上弹奏。用嘴唇来吹。白皙的女人身子,一支活生生的笛子。轻轻地吹。大声地吹。所有的女人都有三个眼儿。那位女神怎样,我没瞧见。她们要的就是这个。不宜对她们太客气。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把她们搞到手。兜里揣着金子,脸皮要厚。说点儿什么。让她听着。眉来眼去。无词歌。摩莉和那个年轻的轮擦提琴手。当他说猴子病了,她晓得他指的是什么。或许由于那和西班牙语很接近。照这样,对动物也能有所理解。所罗门就理解。这是天赋的能力。

用腹语术讲话。我的嘴唇是闭着的。在肚子里思考。想些什么呢?

怎么样?你呢?我。要。你。去。

队长粗暴、嘎声愤怒地咒骂着:你这长了肿瘤、中了风、婊子养的杂种。小伙子,你来得好。你还有一个钟头好活,你最后的。

笃笃。笃笃。

此刻心里怦怦地跳着。她们觉得可怜。要揩拭那渴望为死去的殉难者而流下的一滴眼泪。为所有即将死去者,为所有出生者。可怜的普里福伊太太。但愿她已分娩。因为她们的子宫。

用女人那子宫的液体润湿了的眼球,在睫毛的篱笆下安详地注视着,聆听着。当她不说话的时候,眼睛才显出真正的美。在那边的河上。每逢裹在缎衣里的酥胸波浪般缓缓地起伏(她那一起一伏的丰腴魅力),红玫瑰也徐徐升起,红玫瑰又徐徐落下。随着呼吸,她的心脏悸动着。呼吸就是生命。处女发所有那些细小、细小的纤叶都颤动着。

可是,瞧!灿烂的星辰褪了色。哦。玫瑰!卡斯蒂莉亚。破晓。

哈。利德维尔。那么,为的是他呀,不是为……迷上了。我是那个样儿吗?不过,从这儿望望她吧。砰的一声拔掉的瓶塞,迸溅出来的啤酒泡沫儿,堆积如山的空瓶子。

莉迪亚那丰满的手轻轻地搭在啤酒泵突出来的光滑挺棍上。交给我吧。她完全沉浸在对推平头的那个少年的怜悯中。后,前;前,后。在打磨得锃亮的球形捏手(她晓得他的眼睛、我的眼睛、她的眼睛)上,怀着怜悯搬动着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搬动一下又停下来,文雅地摸了摸,然后极其柔和地顺着那冰冷、坚硬的白色珐琅质挺棍慢慢滑下去。挺棍从两根手指形成的光滑的环里突了出来。

喀呵的一声,咔啦的一声。

笃笃。笃笃。笃笃。

我保有这座房子。啊们。他气得咬牙切齿。叛徒们将被绞死。

和弦随声附和了。非常悲戚。然而无可奈何。

别等完就走吧。谢谢,真是不同凡响啊。我的帽子在哪儿?从她身边走过去。可以把那张《自由人报》撂下。信我带着哪。倘若她对我……?不会的。步行,步行,步行。像卡什尔·博伊罗·康诺罗·科伊罗·蒂斯代尔·莫里斯·蒂逊代尔·法雷尔。步——行。

喏,我得走了。你要走了吗?嗯,得告辞啦。布卢姆站了起来。裸麦上空高且蓝。噢。布卢姆站了起来。屁股后边那块肥皂怪黏糊糊的。准是出汗了。音乐。可别忘记那化妆水。那么,再见。高级帽子。里面夹着卡片。对。

布卢姆从站在门口紧张地竖起耳朵的聋子帕特身边走过去。

小伙子在日内瓦兵营丧命。他的遗体葬在帕塞吉。悲伤!哦,他感到悲伤!哀恸的领唱人的声音向哀伤的祷告者呼唤。

从玫瑰花、裹在缎衣里的酥胸、爱抚的手、溢出的酒、以及砰的一声崩掉的塞子旁边,布卢姆一面致意一面走过去,经过一双双眼睛,经过海绿色荫影下的褐色和淡金色的处女发。温柔的布卢姆,我感到很孤寂的布卢姆。

笃笃。笃笃。笃笃。

多拉德用男低音祷告道:为他祈祷吧。你们这些在平安中聆听的人们。低声祈祷,抹一滴泪,善良的男人,善良的人们。他生前是个推平头的小伙子。

布卢姆把正在那儿偷听的擦鞋侍役——推平头的擦鞋小伙子吓了一跳。他在奥蒙德的门厅里听见叫嚷和喝采的声音和用胖嘟嘟的手拍着脊背的响声以及用靴子跺地板的声音——是靴子,而不是擦鞋侍役。大家异口同声地喊着要狂饮一通。亏得我逃脱了。

“喂,本,来吧,”西蒙·迪达勒斯大声说,“千真万确,你唱得跟过去一样好。”

“更好哩,”正喝着杜松子酒的汤姆·克南说,“我敢担保,再也没有人能把这民歌唱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了。”

“拉布拉凯”,”考利神父说。

本·多拉德像是跳卡丘查舞似的迈着沉重的步子,将他那庞大身躯移向酒吧。盛赞之下,他喜气洋洋,患痛风症的手指仿佛击响板一般,望空摆动着,打出种种节奏。

大本钟本·多拉德。大本本。大本本。

噜噜噜。

大家深为感动。西蒙从他那宛如雾中警号筒的鼻子里哼出表示共鸣的声音,人们朗笑着,把情绪极高的本·多拉德簇拥过来。

“你看上去红光满面,”乔治·利德维尔说。

杜丝小姐先整了整玫瑰花,再来服侍他们。

“我心中的山峰,”迪达勒斯先生拍了拍本那肥厚的后肩胛骨说,“很结实,不过身上藏的脂肪太多了点儿。”

噜噜噜噜噜——嘶——。

“致命的脂肪啊,西蒙,”本·多拉德瓮声瓮气他说。

里奇独自坐在不和的前兆中。古尔丁一科利斯一沃德。他犹豫不决地等在那儿。没有拿到钱的帕特也在等着。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米娜·肯尼迪小姐将嘴唇凑到一号“大酒杯”的耳边。

“多拉德先生,”那嘴唇小声咕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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