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精髓之琐事,肉牢经年女魂栖。

“他们说在文艺方面将有一桩惊人之举,”公谊会教徒一图书馆长友好而诚挚地说,“听说拉塞尔先生正在把我们年轻诗人的作品收成集子。大家都在翘首企盼着哪。”

他借那圆锥形的灯光热切地扫视着。在灯光映照下,三张脸发着亮。

看吧,并且记在脑子里。

斯蒂芬俯视着横挂在他膝头的那根梣木手杖柄上的宽檐平顶帽。我的盔和剑。用两根食指轻轻地摸一下。亚理斯多德的试验。一个还是两个?必然性就在于此。人只能是自己,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东西。所以,一顶帽子就是一顶帽子。

听着。

年轻的科拉姆和斯塔基。乔治·罗伯茨负责商务方面。朗沃思会在《快邮报》上把它大棒一通的。噢,他会吗?我喜欢科拉姆的《牲畜商》。对,我认为他具有那种古怪的东西——天才。你认为他真有天才吗?叶芝曾赞美过他这句诗:宛如一只埋在荒漠中的希腊瓶。是吗?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能够来。玛拉基·穆利根也要来的。穆尔托他把海恩斯带来。你听到过米切尔小姐讲的关于穆尔和马丁的笑话吗?她说,穆尔是马丁的浪荡儿。讲得真是巧妙,令人联想到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西格尔逊博士说,我们民族的史诗至今还没写出来。穆尔正是适当的人选。他是都柏林这里的一位愁容骑士。奥尼尔·拉塞尔穿一条桔黄色百褶短裙吗?啊,对,他一定会讲庄重的古语。还有他那位杜尔西尼娅呢?詹姆斯·斯蒂芬斯正在写俏皮的小品文。看来我们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考狄利娅。考德利奥。李尔那最孤独的女儿。

偏僻荒蛮。现在该上你最拿手的法国磨光漆了。

“非常感谢你,拉塞尔先生,”斯蒂芬边站起身来边说,“劳驾请把这封信交给诺曼先生……”

“啊,好的。假若他认为这重要,就会刊用的。我们的读者来稿踊跃极了。”

“我知道,”斯蒂芬说,“谢谢啦。”

天老爷犒劳你。猪猡的报纸。阉牛之友派。

辛格也曾答应我,要为《达娜》杂志写篇稿子。我们的文章会有读者吗?我认为会有的。盖尔语联盟要点用爱尔兰语写的东西。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肯来。把斯塔基也带来吧。

斯蒂芬坐了下来。

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向那些告辞的人们打完招呼之后,就走过来了。他泛红着假面具般的脸说:

“迪达勒斯先生,你的观点极有启发性。”

他踮起脚尖,脚步声橐橐地踱来踱去,鞋跟有多么厚,离天就靠近了多少。然后在往外走的一片嘈杂声的掩盖下,他低声说:

“那么,你认为她对诗人不忠贞吗?”

那张神色惊愕的脸问我。他为什么走过来呢?是出于礼貌,还是得到了什么内心之光?

“既然有和解,”斯蒂芬说,“当初想必就有过纷争。”

“可不是嘛。”

穿着鞣皮紧身裤的基督狐。一个亡命徒,藏到枯树杈里,躲避着喧嚣。他没同母狐狸打过交道。孑然一身,被追逐着。他赢得了女人们的心,都是些软心肠的人们:有个巴比伦娼妇,还有法官夫人们,以及胖墩墩的酒馆掌柜的娘儿们。“狐入鹅群”。在“新地”大宅,有个慵懒的浪荡女人。想当初她曾经像肉桂那么鲜艳、娇嫩、可人,而今全部枝叶都已凋落,一丝不挂,对窄小的墓穴心怀畏惧,并且未得到宽恕。

“可不是嘛。那么,你认为……”

门在走出去的人们背后关上了。

一片静寂突然笼罩了这间幽深的拱顶斗室。是温暖和沉滞的空气带来的静寂。

维斯太的一盏灯。

在这里,他冥想着一些莫须有的事,倘若恺撒相信预言家的警告而活下来的话,那么他究竟会做些什么事呢?有可能发生的事。可能发生的、可能的情况的种种可能性。不可知的事情。当阿戏留生活在女辈中间时,他用的是什么名字呢?

我周围是封闭起来的思想,装在木乃伊匣里,填上语言香料保存起来。透特,图书馆的神,头戴月冠的鸟神。我听见那位埃及祭司长的声音:在那一间间堆满泥板书的彩屋里。

这些思维是沉寂的。它们在人的头脑里却曾经十分活跃。沉寂,但是它们内部却怀着对死亡的渴望,在我耳际讲个感伤的故事,敦促我表露他们的愿望。

“毫无疑问,”约翰·埃格林顿沉吟一下说,“在所有的伟人中间,他是最难以理解的。除了他曾生活过并且苦恼过而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不,连这一点也不清楚。旁人经受我们的置疑。其余的都遮在阴影之下。”

“然而《哈姆莱特》这个作品多么富于个人色彩啊,对吗?”贝斯特先生申辩说,“要知道,我是说,这是有关他的私生活的一种个人手记——我是说,他的生平。至于谁被杀或是谁是凶手,我倒丝毫也不在意……”

他把清白无辜的笔记本放在桌边上,面上泛着挑战似的微笑。用盖尔语所撰写的他的个人记录。船在陆上。我是个僧侣。把它译成英文吧,小个子约翰。

小个子约翰·埃格林顿说:

“根据我听玛拉基·穆利根所谈起过的,对于这些奇谈怪论我是有准备的。不过我不妨忠告你,倘若你想动摇我对于莎士比亚就是哈姆莱特这一信念,那可不是轻而易举的。”

原谅我。

斯蒂芬忍受着在皱起的眉毛下,严厉地闪着邪光的那双眼睛的剧毒。小王。而一经它盯视,人就被蛊惑致死。布鲁涅托先生,我要为这句话而感谢你。

“正像我们,或母亲达娜,一天天地编织再拆散我们的身子,”斯蒂芬说,“肉体的分子来来回回穿梭;一位艺术家也这样把自己的人物形象编织起来再拆散。尽管我的肉身反复用新的物质编织起来,我右胸上那颗胎里带来的痣还在原先的地方。同样地,没有生存在世上的儿子的形象,通过得不到安息的父亲的亡灵,在向前望着。想象力迸发的那一瞬间,用雪莱的话来说,当精神化为燃烧殆尽的煤那一瞬间,过去的我成为现在的我,还可能是未来的我。因此,在未来(它是过去的姊妹)中,我可以看到当前坐在这里的自己,但反映的却是未来的我。”

霍索恩登的德拉蒙德帮助你度过了难关。

“是啊,”贝斯特先生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哈姆莱特十分年轻。他对世事那股子激愤可能来自他父亲,可是跟奥菲利娅的那些段落肯定来自他本人。”

这可就大错特错啦。他在我的父亲之中,我在他的儿子之中。

“那颗疮是无从消失的,”斯蒂芬笑着说。

约翰·埃格林顿绷着脸皱起眉头。

“倘若那是天才的胎记,”他说,“天才就成了市场上的滞销货啦。勒南所称赞不已的莎士比亚晚年的戏剧,呈现出的可是另一种精神。”

“和解的精神,”公谊会教徒一图书馆长低声说。

“和解又从何谈起,”斯蒂芬说,“除非先有过纷争。”

话就说到这里。

“倘若你想知道,《李尔王》、《奥瑟罗》、《哈姆莱特》和《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的可怕时刻,究竟被哪些事件罩上了阴影,你就得先留意这个阴影是什么时候和怎样消失的。在一场场可怕的风暴中,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的船翻了,他像另一个尤利西斯那样受尽磨难。是什么给他的心带来慰藉呢?”

头戴红尖帽,受尽折磨,被泪水遮住了视线。

“一个娃娃——放在他怀里的女孩儿玛丽娜。”

“智者派容易误入外典这一歧途的倾向是一条永恒不变的规律,”约翰·埃格林顿一语道破,“大道固然冷清,然而它通向城市。”

好样儿的培根。已经发了霉。莎士比亚即培根这一牵强附会的说法。用密码来变戏法的走在大道上。从事宏伟的探索的人们。到哪座城市去呀,各位好老爷?隐姓埋名:A·E,永恒。马吉是约翰·埃格林顿。太阳之东,月亮之西,长生不老国。两个人都脚蹬长靴,拄着拐杖。

离都柏林还有多远?

先生,还得走七十英里。

掌灯时分能到吗?

“布兰代斯认定,”斯蒂芬说,“它是晚期的头一部剧本。”

“是吗?关于这一点,西德尼·李先生——或照某些人的说法,原名叫西蒙·拉扎勒斯的——又怎么说呢?”

“玛丽娜是风暴的孩子,米兰达是奇迹,潘狄塔是失去了。丢失了的,又还给他了;他女儿的娃娃。配力克里斯曾说:‘我的最亲爱的妻子正像这个女郎一样。’任何一个男人,倘若没有爱过母亲,他会爱女儿吗?”

“做爷爷的艺术,”贝斯特先生开始咕哝道,“变得伟大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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