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和大家的情绪,公谊会教徒-图书馆长文质彬彬地轻声说道:“球门不是还有《威廉·迈斯特》那珍贵的篇章吗?一位伟大的诗人对另一位弟兄般的大诗人加以论述。一具犹豫不决的灵魂,被相互矛盾的疑惑所撕扯,挺身反抗人世无边的苦难,就像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看到的那样。”

他踏着橐橐作响的牛皮鞋,跳着五步舞前进一步,又跳着五步舞,在肃穆的地板上后退一步。

一名工役悄悄地把门开了个缝儿,默默地朝他做了个手势。

“马上就来,”他说,踏着橐橐作响的鞋正要走开,却又踟蹰不前。“充满绮丽幻想而又不实际的梦想家,面临严峻的现实,就只有一败涂地。我们读到这里,总觉得歌德的论断真是对极了。他的宏观分析是正确的。”

像是听了倍加响亮的分析,他踩着“科兰多”舞步走开了。歇顶的他,在门旁耸起那双大耳朵,倾听着工役的每一句话,然后就走了。

只剩下两个人。

“德·拉帕利斯先生,”斯蒂芬冷笑着说,“直到死前一刻钟还活着。”

“你找到那六个勇敢的医科学生了吗?”约翰·埃格林顿以长者的刻薄口气问道,“好叫他们把《失乐园》笔录下来。他管这叫作《魔鬼之烦恼》。”

微笑吧。露出克兰利微笑吧。

起初他为她搔痒,接着就抚摩她,并捅进一根女用导尿管。

因为他是个医科学生,爽朗快活的老医……

“倘若是写《哈姆莱特》的话,我觉得你还需要再添上一个人物。对神秘主义者来说,七是个可贵的数字。威·巴把它叫作灿烂的七。”

他目光炯炯,将长着赤褐色头发的脑袋挨近绿灯罩的台灯,在暗绿的阴影下,寻觅着胡子拉碴的脸——长着圣者的眼睛的奥拉夫般的脸。他低声笑了。这是三一学院工读生的笑。没有人理睬他。

管弦乐队的魔鬼痛哭,淌下了天使般的眼泪。

然而他以自己的屁股代替了号筒。

他抓住我的愚行当作了把柄。

克兰利手下那十一名土生土长的威克洛男子有志于解放祖国。豁牙子凯思林,她那四片美丽的绿野,她家里的陌生人。还有一个向他致意的:“你好,拉比。蒂那依利市的十二个人。在狭谷的阴影下,他吹口哨吆唤他们。一个又一个夜晚,我把灵魂的青春献给了他。祝你一路平安。好猎手。

穆利根收到了我的电报。

愚行。一不做,二不休。

“咱们爱尔兰的年轻诗人们,”约翰·埃格林顿告诫说,“还得塑造出一位将被世人誉为能与萨克逊佬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相媲美的人物。尽管我和老本一样佩服他,并且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这些纯粹属于学术问题,”拉塞尔从阴影里发表宏论。“我指的是哈姆莱特究竟是莎士比亚还是詹姆斯一世,抑或是艾塞克斯伯爵这样的问题,就像是由教士们来讨论耶稣在历史上的真实性一样。艺术必须向我们昭示某种观念——无形的精神真髓。关于一部艺术作品首要的问题是:它究竟是从怎样深邃的生命中涌现出来的。古斯塔夫·莫罗的绘画表达了意念。雪莱最精深的诗句,哈姆莱特的话语,都能够使我们的心灵接触到永恒的智慧,接触到柏拉图的观念世界。其他左不过是学生们之间的空想而已。”

A·E·曾对前来采访的美国记者这么说过。唉,该死的!

“学者也得先当学生呀,”斯蒂芬极其客气地说,“亚理斯多德就曾经是柏拉图的学生。”

“而且他始终是那样,像我们所希望的,”约翰·埃格林顿安详地说,“我们仿佛总可以看到他那副腋下夹着文凭的模范生的样子。”

他又朝着现在正泛着微笑的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笑了笑。

无形的精神上的。父,道,圣息。万灵之父,天人。希稣斯·克利斯托斯,美的魔术师,不断地在我们内心里受苦受难的逻备斯。这确实就是那个。我是祭坛上的火。我是供牺牲的黄油。

邓洛普,贾奇,在他们那样人当中最高贵的罗马人,A·E·阿尔瓦尔,高高在天上的那个应当避讳的名字:库·胡·——那是他们的大师,消息灵通人士都晓得其真实面目。大白屋支部的成员们总是观察着,留意他们能否出一臂之力。基督携带着新娘子修女,润湿的光,受胎于圣灵的处女,忏悔的神之智慧,死后进入佛陀的境界。秘教的生活不适宜一般人。芸芸众生必须先赎清宿孽。库珀·奥克利夫人有一次瞥见了我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姊妹海·佩·勃的原始状态。

哼!哼!呸!呸!可耻,冒失鬼!你不应该看,太太。当一个女人露出原始状态的时候,那是不许看的。

贝斯特先生进来了。个子高高的,年轻,温和,举止安详。他手里文雅地拿着一本又新又大、洁净而颜色鲜艳的笔记本。

“那个模范学生会认为,”斯蒂芬说,“哈姆莱特王子针对自己灵魂的来世所作的冥想,那难以置信、毫不足取、平淡无奇的独白,简直跟柏拉图一样浅薄。”

约翰·埃格林顿皱起眉头,怒气冲冲地说:

“说实在的,一听见有人把亚理斯多德跟柏拉图相比较,我就气炸了肺。”

“想把我赶出理想国的,”斯蒂芬问,“是他们两个当中的哪一个呢?”

亮出你那匕首般的定义吧。马性者,一切马匹之本质也。他们崇敬升降流和伊涌。神:街上的喊叫。逍遥学派味道十足。空间:那是你非看不可的东西。穿过比人血中的红血球还小的空间,追在布莱克的臀部后面,他们慢慢爬行到永恒。这个植物世界仅只是它的影子。紧紧地把握住此时此地,未来的一切都将经由这里涌入过去。

贝斯特先生和蔼可亲地走向他的同僚。

“海恩斯走掉啦,”他说。

“是吗?”

“我给他看朱班维尔的书来着。要知道,他完全热衷于海德的《康诺特情歌》。我没能把他拉到这儿来听听大家的议论,他到吉尔书店买这本书去了。”

我的小册子,快快前去,向麻木的公众致意,写作用贫乏寒伦的英语,决不是我的原意。

“泥炭烟上了他的大脑,”约翰·埃格林顿议论道。

我们英国人觉得……悔悟的窃贼。走掉啦。我吸了他的纸烟。一颗璀璨的绿色宝石。镶嵌在海洋这指环上的绿宝石。

“人们不晓得情歌有多么危险,”金蛋拉塞尔用诡谲的口吻警告说,“在世界上引起的革命运动,原是在山麓间,在一个庄稼汉的梦境和幻象中产生的。对他们来说,大地不是可供开拓的土壤,而是位活生生的母亲。学院和街心广场那稀薄的空气会产生六先令一本的小说和沸艺场的小调。法国通过乌拉梅创造了最精致的颓废之花,然而惟有灵性贫乏者,才能获得理想生活的启迪。比方说荷马笔下的腓依基人的生活。”

听罢这番话,贝斯特先生将那张不冲撞人的脸转向斯蒂芬。

“要知道,乌拉梅写下的那些精彩的散文诗,”他说,“在巴黎的时候,斯蒂芥·麦克纳常朗读给我听。有一首是关于《哈姆莱特》的。他说:他边读一本写他自己的书,边漫步。要知道:边读一本写他自己的书。他描述了一个法国镇子上演《哈姆莱特》的情景。要知道,是内地的一个镇子。他们还登了广告。”

他用那只空着的手优雅地比比画画,在虚空中写下小小的字:

哈姆莱特,或者,心神恍惚的男子,莎士比亚的剧作。

他对约翰·埃格林顿那再一次皱起来的眉头重复了一遍:

“要知道,莎士比亚的戏剧哩。法国味十足。法国人的观点。哈姆莱特或者……”

“心神恍惚的乞丐,”斯蒂芥替他把话结束了。

约翰·埃格林顿笑了。

“对,依我看就是这样,”他说,“毫无疑问,那是个优秀的民族,可在某些事物上,目光又短浅得令人厌烦。”

豪华而情节呆板、内容夸张的凶杀剧。

“罗伯特·格林曾称他作‘灵魂的刽子手’,”斯蒂芬说,“他真不愧为屠夫的儿子,在手心上啐口唾沫,就抡起磨得锃亮的杀牛斧。为了他父亲这一条命,葬送掉了九条。我们在炼狱中的父亲。身着土黄色军服的哈姆莱特们毫不迟疑地开枪。第五幕那浴血的惨剧乃是斯温伯恩先生在诗中歌颂过的集中营的前奏。”

克兰利,我是他的一名沉默寡言的传令兵,离得远远地观望着战斗。

对凶恶敌人之妇孺,只有我们予以宽恕……

夹在萨克逊人的微笑与美国佬的饶舌之间。魔鬼与深渊之间。

“他想把《哈姆莱特》说成是个鬼怪故事,”约翰·埃格林顿替贝斯特先生解释说,“像《匹克威克》里的胖小子似的,他想把我们吓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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