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而我现在呢。

紧紧膘在一块儿的苍蝇嗡嗡叫着。

他那低垂的眼睛沿着栎木板那寂然无声的纹理扫视。美丽。它画着曲线。曲线是美的。婀娜多姿的女神们。维纳新,朱诺。举世赞美的曲线。只要到图书馆和博物馆去,就能看见裸体女神伫立在圆形大厅里。有助于消化。不论男人瞧哪个部位,她们全不介意。一览无余。从来不言不语。我的意思是说,从来不对弗林那样的家伙说什么。倘若她真像加拉蒂亚对皮格马利翁那样开了腔,她首先会说什么呢?凡人啊!马上就叫你乖乖就范了。跟众神一道畅饮甘露神酒吧,金盘子里盛的统统是神馔。可不像我们通常吃的那种六便士一份的午餐:炖羊肉、胡萝卜、芜菁和一瓶奥尔索普。神酒,可以设想那就跟喝电光一样。神馔。按照朱诺的形象雕刻的女人那优美的神态。不朽的丽质。然而我们是往一个孔里填塞食品,又从后面排泄。食物,乳糜,血液,粪便,土壤,食物。得像往火车头里添煤似的填塞食品。女神们却没有。从来没见过。今天我倒要瞧一瞧。管理员不会理会的。故意失手掉落一样东西,然后弯下身去拾,好瞧瞧她究竟有没有。

从他的膀恍里点点滴滴地透出无声的信息,去解吗?不去解啦,不,还是去解了吧。作为一个男子汉,他拿定了主意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到后院去。边走边想:她们觉得自己就像是男人,但也曾委身于男人们,并且跟相恋的男人们睡觉。一个小伙子曾享用过她。

当他的皮靴声消失后,戴维·伯恩边看着帐簿边说:

“他是哪一行的?不是干保险这个行当的吗?”

“他早就不干那一行啦,”大鼻子弗林说,“他在给《自由人报》拉广告哪。”

“我跟他挺熟的,”戴维·伯恩说,“他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啦?”

“不幸?”大鼻子弗林说,“可没听说。怎么看出的?”

“我留意到他穿着丧服。”

“是吗?”大鼻子弗林说,“确实是这样。我问过他家里的人都好吗?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他确实穿着丧服。”

“我要是看到一位先生在这方面遭到不幸,”戴维·伯恩用慈祥的口吻说,“我就绝不去碰这个话题。那只会又一次勾起他们的悲伤。”

“反正他也不是替老婆戴孝,”大鼻子弗林说,“前天我还碰见他正从约翰·怀思·诺兰的妻子在亨利大街上经营的那家爱尔兰牛奶坊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罐子奶油,带回去给心爱的太太。真的,她在吃上讲究极啦。胸脯丰满,可妖艳哩。”

“他在替《自由人报》做事情吗?”戴维·伯恩说。

大鼻子弗林噘起嘴来。

“他可不是靠拉广告的收入来买奶油的,一点儿没错。”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戴维·伯恩放下他的帐簿,走过来说。

大鼻子弗林用手指变戏法般地望空比划了几下,眨了眨眼。

“他加入共济会啦。”

“真的吗?”戴维·伯恩说。

“千真万确,”大鼻子弗林说,“古老、自由而众所公认的行会。天主赐与光、生命和爱。他们帮了他一把。告诉我这话的是一位……喏,还是姑隐其名吧。”

“确有此事吗?”

“嗯,那可是个出色的组织,”大鼻子弗林说,“你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就助你一臂之力。我晓得有个人正在千方百计想参加,然而他们那门关得可紧啦。他们绝不让女人参加,这一点着实做得对。”

戴维·伯恩边微笑边打哈欠边点头。

“啊——哧!”

“一回,有个女人躲在一应巨大的时钟里,”大鼻子弗林说,“想看看他们究竟搞些什么名堂。可***,给他们发觉了,就把她拖了出来,让她当场宣誓,当上一名师傅。听说她是唐奈顿尔的圣莱杰家族里的一名成员。”

戴维·伯恩打完哈欠后又坐了下来,泪汪汪儿地说:

“这是真的吗?他可是位规规矩矩、不多言不多语的先生呢。他常常光顾这里,可我从来没看见他——喏,酒后失态过。”

“连全能的天主都不能把他灌醉,”大鼻子弗林斩钉截铁地说,“每逢闹腾得过了火,他就开溜啦。你没见到他在瞧自己的表吗?啊,当时你不在座。要是你邀他喝上一盅,他就会先掏出怀表,看看该喝点儿什么。我敢说他确实是这样。”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戴维·伯恩说,“我看他是个牢靠的人。”

“他这个人不赖,”大鼻子弗林边吸溜着鼻涕边说,“还听说,他曾伸手去帮过一个伙伴的忙。平心而论,哦,布卢姆有种种长处。然而有一件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他把手指当作没有蘸墨水的钢笔,在那杯兑了水的烈性酒旁,作潦潦草草地签字的样子。

“我知道,”戴维·伯恩说。

“白纸黑字,他可绝对不肯,”大鼻子弗林说。

帕迪·伦纳德和班塔姆·莱昂斯走了进来。汤姆·罗赤福特皱着眉头跟在后面,闷闷不乐地一只手按在紫红色背心上。

“你好,伯恩先生。”

“你们好,各位先生。”

他们在柜台那儿停下了脚步。

“谁来做东?”帕迪·伦纳德问道。

“反正我已经坐下啦,”大鼻子弗林回答说。

“那么,喝什么好呢?”帕迪·伦纳德问。

“我要姜麦酒加冰块,”班塔姆·莱昂斯说。

“来多少?”帕迪·伦纳德大声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的?你要什么,汤姆?”

“下水道的干管怎么样啦?”大鼻子弗林边呷酒边问。

汤姆·罗赤福特用手紧紧按住胸骨,打了个嗝作为答复。

“劳驾给我杯清水好吗,伯恩先生?”他说。

“好的,先生。”

帕迪·伦纳德朝着他的酒友们瞟了一眼。

“哎呀,好没出息!”他说,“我在请什么样的人喝啊,凉水和姜麦酒!分明是两个酒徒,连伤腿上的威士忌都会舔个干净的家伙。他好像掌握着一匹能得金杯的骏马。万无一失啦。”

“是‘馨芳葡萄酒’吧?”大鼻子弗林问。

汤姆·罗赤福特从纸卷里往摆到他跟前的杯中撒了点粉末。

“这消化不良症真讨厌,”他在喝下之前说。

“小苏打很有效哩,”戴维·伯恩说。

汤姆·罗赤福特点点头,喝了下去。

“是‘馨香葡萄酒’吗?”

“什么也不要说!”班塔姆·莱昂斯使了个眼色,“我准备自己在那马上投五先令。”

“妈的,你要是个好汉,就告诉我们吧,”帕迪·伦纳德说,“这究竟是谁透露给你的?”

布卢姆先生一面往外走,一面伸了伸三个指头来致意。

“再见吧!”大鼻子弗林说。

其他人都掉过头去。

“就是那个人透露给我的,”班塔姆·莱昂斯悄悄地说。

“呸!”帕迪·伦纳德鄙夷地说,“伯恩先生,我们还要两小瓶詹姆森威士忌,还有……”

“冰块姜麦酒,”戴维·伯恩彬彬有礼地补充说。

“唉,”帕迪·伦纳德说,“给娃娃个奶瓶嘬嘬。”

布卢姆先生边朝道森大街走去,边用舌头把牙齿舔净。必须是绿色的东西才行:比方说,菠菜。这样,就能用伦琴射线透视办法来追踪了。

在公爵巷,一只贪吃的狗正往鹅卵石路面上吐着一摊令人恶心的肘骨肉,然后又重新热切地舔着。饕餮。把吞下的充分消化后,又怀着谢意把它吐了出来。第一次是香甜的,第二次蛮有滋味。布卢姆先生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反刍动物们。这是第二道菜肴。它们用上颚嚼动着,我倒是想知道汤姆·罗赤福特怎样对待他那项发明的。对着弗林那张嘴去解释,是白费蜡。瘦人嘴巴长。应该有个人厅或什么地方,发明家可以聚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搞发明。当然缕,那样一来,各种怪人就会都来找麻烦了。

他哼唱着,用庄严的回声拉长了各小节的尾音:

唐乔万尼,你邀请我,今晚赴宴。

觉得舒坦些了。勃良第。能够提神。最早酿酒的是谁呢?什么地方的一个心情忧郁的汉子。酒后撤疯。现在我得到国立图书馆去查查(基尔肯尼民众报)了。

威廉·米勒卫生设备商店的橱窗里摆着一具具光秃秃、干干净净的抽水马桶,把他的思绪又拉回来了。能做到的。吞进一根针去,盯着它一直落下去。有时又在几年后从肋骨里冒出来了。在体内周游一道,经过不断起着变化的胆汁导管,把忧郁喷了出去的肝脏,胃液,像管子般弯弯曲曲的肠子。然而那被试验的可怜虫老得站在那儿展示自己的内脏。这就是科学。

Acenarteco.

这里的“teco”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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