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勃尼亚首都中心一辆辆电车在纳尔逊纪念柱前减慢了速度,转入岔轨,调换触轮,重新发车,驶往黑岩、国王镇和多基、克朗斯基亚、拉思加尔和特勒努尔、帕默斯顿公园、上拉思曼斯、沙丘草地、拉思曼斯、林森德和沙丘塔以及哈罗德十字路口。都柏林市联合电车公司那个嗓音嘶哑的调度员咆哮着把电车撵走:

“开到拉思加尔和特勒努尔去!”

“下一辆开往沙丘草地!”

右边是双层电车,左边是辆单层电车。车身咣咣地晃悠着,铃铛丁零零地响着,一辆辆地分别从轨道终点发车,各自拐进下行线,并排驶去。

“开往帕默斯顿公园的,发车!

王冠佩带者:

中央邮局的门廊下,擦皮鞋的边吆喝着边擦。亲王北街上是一溜儿朱红色王室邮车,车帮上标着今上御称的首字E·R。成袋成袋的挂号以及贴了邮票的函件、明信片、邮筒和邮包,都乒啷乓啷地被扔上了车,不是寄往本市或外埠,就是寄往英国本土或外国的。

新闻界人士:

穿粗笨靴子的马车夫从亲王货栈里推出酒桶,滚在地上发出钝重的响声,又哐噹哐噹码在啤酒厂的平台货车上。由穿粗笨靴子的马车夫从亲王货栈里推滚出来的酒桶,在啤酒厂的货车上发出一片钝重的咕咚咕咚声。

“在这儿哪,”红穆雷说,“亚历山大·凯斯。”

“请你给剪下来,好吗?”布卢姆先生说,“我把它送到电讯报报馆去。”

拉特利奇的办公室的门嘎地又响了一声。小个子戴维·斯蒂芬斯严严实实地披着一件大斗篷,鬈发上是一顶小毡帽,斗篷下抱着一卷报纸,摆出一副国王信使的架势踱了出去。

红穆雷利利索索地用长剪刀将广告从报纸上铰了下来。剪刀和浆糊。

“我到印刷车间去一趟,”布卢姆先生拿着铰下来的广告说。

“好哇,要是他需要一块补白的话,”红穆雷将钢笔往耳朵上一夹,热切地说,“我们想法安排一下吧。”

“好的,”布卢姆先生点点头说,“我去说说看。”

我们。

沙丘奥克兰兹的,威廉·布雷登阁下。

红穆雷用那把大剪刀碰了碰布卢姆先生的胳膊,悄悄地说:

“布雷登。”

布卢姆先生回过头去,看见穿着制服的司阍摘了摘他那顶印有字母的帽子。这当儿,一个仪表堂堂的人从《自由人周刊·国民新闻》和《自由人报·国民新闻》的两排阅报栏之间走过来。发出钝重响声的吉尼斯啤酒桶。他用雨伞开路,庄重地踏上楼梯,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是一派严肃神色。他那穿着高级绒面呢上衣的脊背,一步步地往上升。脊背。西蒙·迪达勒斯说,他的脑子全都长在后颈里头了。他背后隆起一棱棱的肉。脖颈上,脂肪起着褶皱。脂肪,脖子,脂肪,脖子。

“你不觉得他长得像咱们的救世主吗?”红穆雷悄悄地说。

拉特利奇那间办公室的门吱吜吜地低声响着。为了通风起见,他们总是把两扇门安得对开着。一进一出。

咱们的救世主。周围镶着络腮胡子的鸭蛋脸,在暮色苍茫中说着话儿。玛丽和玛尔塔。男高音歌手马里奥用剑一般的雨伞探路,来到脚光跟前。

“要么就像马里奥,”布卢姆先生说。

“对,”红穆雷表示同意,“然而人家说,马里奥活脱儿就像咱们的救世主哩。”

红脸蛋的耶稣·马里奥穿着紧身上衣,两条腿又细又长。他把一只手按在胸前,在歌剧《玛尔塔》中演唱着:

回来吧,迷失的你,回来吧,亲爱的你!

牧杖与钢笔:

“主教大人今儿早晨来过两次电话,”红穆雪板着面孔说。他们望着那膝盖、小腿、靴子依次消失。脖子。

一个送电报的少年脚步轻盈地踅进来,往柜台上扔下一封电报,只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走了,“《自由人报》!”

布卢姆先生慢条斯理地说:

“喏,他也是咱们的救世主之一。”

他掀起柜台的活板,穿过一扇侧门,并沿着暖和而昏暗的楼梯和过道走去,还经过如今正回荡着噪音的一个个车间,一路脸上泛着柔和的微笑。然而,难道他挽救得了发行额下跌的局面吗?咣噹噹。咣噹噹。

他推开玻璃旋转门,走了进去,迈过散布在地上的包装纸,穿过一道轮转机铿锵作响的甬路,走向南尼蒂的校对室。

海因斯也在这里,也许是来结讣告的账吧。咣噹噹。咣噹。

讣告:

一位至为可敬的都柏林市民仙逝,谨由衷地表示哀悼。

今天早晨,已故帕特里克·迪格纳穆先生的遗体。机器。倘若被卷了进去,就会碾成齑粉。如今支配着整个世界。他这部机器也起劲地开动着。就像这些机器一样,控制不住了,一片混乱。一个劲儿地干着,沸腾着。又像那只拼命要钻进去的灰色老鼠。

一份伟大的日报是怎样编印出来的:

布卢姆先生在工长瘦削的身子后面停下脚步来,欣赏着他那贼亮的秃脑瓢儿。

奇怪的是他从未见过真正的祖国。爱尔兰啊,我的祖国。学院草地的议员。他竭力以普通一工人的身份,使报纸兴旺起来。周刊全靠广告和各种专栏来增加销数,并非靠官方公报发布的那些陈旧新闻。诸如一千XX年政府发行的官报。安妮女王驾崩等等。罗森纳利斯镇区的地产,廷纳欣奇男爵领地。有关人士注意:根据官方统计从巴利纳出口的骡子与母驴的数目一览表。园艺琐记。漫画。菲尔·布莱克在周刊上连载的《帕特和布尔》的故事。托比大叔为小娃娃开辟的专页。乡下佬问讯栏。亲爱的编辑先生,有没有治肚胀的灵丹妙剂?编这一栏倒不赖,一边教人,一边也学到很多东西。人间花絮。《人物》。大多是照片。黄金海岸上,丽人们穿着泳装婷婷玉立。世界上最大的氢气球。一对姐妹同时举行婚礼,双喜临门。两位新郎脸对着脸,开怀大笑。其中一个就是排字工人卡普拉尼,比爱尔兰人还更富于爱尔兰气质。

机器以四分之三拍开动着。咣噹,咣噹,咣噹。倘若他在那儿突然中了风,谁都不晓得该怎样关机器,那它就会照样开动下去,一遍遍地反反复复印刷,整个儿弄得一塌糊涂。可真得要一副冷静的头脑。

“喏,请把这排在晚报的版面上,参议员先生,”海因斯说。

过不久就会称他作市长大人啦。据说,高个儿约翰是他的后台。

工长没有答话。他只在纸角上潦潦草草地写上“付排”二字,并对排字工人打了个手势。他一声不响地从肮脏的玻璃隔板上面把稿纸递过去。

“好,谢谢啦,”海因斯边说边走开。

布卢姆先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假若你想领钱,出纳员可正要去吃午饭哪,”他说着,翘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

“你领了吗?”海因斯问。

“唔,”布卢姆先生说,“赶快去,还来得及。”

“谢谢,老伙计,”海因斯说,“我也去领。”

他急切地朝《自由人报》编辑部奔去。

我曾在弥尔酒店里借给他三先令。已经过了三个星期。这是第三回提醒他了。

我们看见广告兜揽员在工作:

布卢姆先生将剪报放在南尼蒂先生的写字台上。

“打扰您一下,参议员,”他说,“这条广告是凯斯的,您还记得吗?”

南尼蒂对着那则广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他希望七月里登出来,”布卢姆先生说。

工长把铅笔朝剪报移动。

“等一等,”布卢姆先生说,“他想改动一下。您知道,凯斯,他想在上端再添两把钥匙。”

这噪音真讨厌。他听不见啊,南南。得有钢铁般的神经才行。兴许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工长掉过身来,好耐着性子去倾听。他举起一只胳膊肘,开始慢慢地挠他身上那件羊驼呢夹克的腋窝底下。

“就像这个样子,”布卢姆先生在剪报上端交叉起两个食指比划着。

让他首先领会这一点。布卢姆先生从他用指头交叉成的十字上斜望过去,只见工长脸色灰黄,暗自思量他大概有点儿病。那边,恭顺的大卷筒在往轮转机里输送大卷大卷的印刷用纸。铿锵锵、铿锵锵地闹腾吧。那纸要是打开来,总得有好几英里长。印完之后呢?哦,包肉啦,打包裹啦,足能派上一千零一种用场。

每逢噪音间歇的当儿,他就乖巧地插上一言半语,并在遍体斑痕的木桌上,麻利地面起图样。

钥匙议院:

“您瞧,是这样的,这儿有两把十字交叉的钥匙。再加上个圈儿,字号写在这儿:亚历山大·凯斯,茶叶、葡萄酒及烈酒商什么的。”

对他的业务,最好不要去多嘴多舌。

“参议员,您自己晓得他的要求。然后在上端,把钥匙议院这几个铅字排成个圆圈。您明白吧?您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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