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本来就练习得满面通红,挨了这一鞭更是浑身燥热。他是一个非常机灵的孩子,父亲很聪明,母亲很神经过敏,由于各方面的惯宠,原来很犟的脾气变得像骡子一样固执。他看了看其他人,甚至丹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显然所有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尽管很讨厌,伤害了他,他还是忍受了下来,没有气鼓鼓说几句,也没有咧嘴表示愤怒。同样,他欺骗母亲一再奏效的那种机灵劲儿,也使他断定船上可能除了宾,谁也不把这种毫无意义的反感放在眼里。谁不是在命令的口吻下学会了一大堆事情的?朗杰克又叫了五六根绳子的名称,哈维在甲板上扭动身子蹿来蹿去,像退潮时的鳗鱼一样,一只眼睛还瞟着汤姆。泼拉特。

“很好,干得很好,”梅纽尔说。“吃过晚饭我给你看我做的双桅船模型,上面各种索具齐全。我们可以再好好学学。”

“对一个乘客来说,那真可以跷跷大拇指啦,”丹说。“爹刚才答应,在你说不定会被淹死以前,让你做一个合格的水手。爹可不轻易夸奖人。下回我们一起守夜的时候,我再多教你一些。”

“高一些!”屈劳帕低声哼哼着。他在船头上弥漫的浓雾中张望,船首三角帆的帆杠在急速松缆,再过去十英尺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而船头两旁阴沉沉的灰色大浪接连不断地翻滚,又互相轻轻拍打着,发出低低的声音。

“现在我来教你朗杰克不会的几手,”汤姆。泼拉特大声叫喊道。他从船尾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砸得七凸八凹的深海舵,那舵的一端有个凹孔,他又取来一满碟羊脂,在凹孔里涂满了羊脂。“我来教你飞这个蓝鸽。嘘!”

屈劳帕动了动舵轮,刹住了双桅船,与此同则梅纽尔在哈维(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孩)的帮助下,落下船首三角帆,在帆杠上堆成一大堆。汤姆。泼拉特一圈又一圈地挥着水砣,发出深沉的嗡嗡声。

“快甩啊,伙计,”朗杰克不耐烦他说,“我们在大雾中不会到离火岛吃水二十五英尺深以外的地方去。这里没有什么技巧。”

“别妒忌,伙计,”双桅船在缓缓向前颠簸,海砣脱手甩出去扑通一声掉在前面远处的海里。

“测量水深那可是一门技巧,”丹说。“要使你的深水砣长眼睛,你至少得花一星期工夫才行。爹,你看有多深?”

屈劳帕的脸松弛了。他的技巧和名声都悄悄抢在各个船队的行家里手前面,据说他蒙上眼睛也对纽芬兰浅滩了若指掌。“要是让我评判的话,我说多半是六十英尺,”他瞟了一眼舱房窗口那只小小的罗盘回答道。

“六十英尺,”汤姆。泼拉特唱出水深,收起一大圈湿漉漉的绳子。

双桅船又加速前进了。“扔!”过了一刻钟屈劳帕喊道。

“这回你看有多深?”丹悄悄说,他非常自豪地看着哈维。但哈维正在为刚才自己的表现给人留下印象而自豪,顾不上别的。

“五十英尺,”丹的父亲说。“我不相信我们正在过格林浅滩的缺口,我们还在五十到六十英尺的老地方。”

“五十英尺!”汤姆。泼拉特吼道。他们差点看不见他那雾中的身影。

“船再过去不到一码就是缺口,像炮弹打在福特。麦肯号上开出的裂口一样。”

“装饵,哈维,”丹说,把手伸进卷轴抽出渔线。

双桅船仿佛漫步穿过浓雾,头帆在猛烈地鼓动,砰砰作响。船上的人都等着看两个小伙子开始钓鱼。

“嗨!”丹的渔线在伤痕斑斑的栏杆上抽动。“你说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帮个忙,哈维。那是个大家伙。还给鱼钩死死地钩住了。”他们俩一起拉线,拉上来一条眼珠突出的鳕鱼,足足有二十多磅重。它把鱼钩和鱼饵一股脑儿吞下了肚子。

“嗨,它身上爬满了小蟹,”哈维叫着把它翻了个个儿。

“凭大锚趄誓,它们已经生了虱子,”朗杰克说。“屈劳帕,你的眼睛捎带多留神龙骨下面。”

大锚下去了,溅起无数水花,他们把渔线全都扔了出去,人人在舷墙上占据了自己的位置。

“它们就那么馋吗?”哈维喘着气,又拖上来另一条爬满小蟹的鳕鱼。

“当然。它们生了虱子,那是它们成千条群集在一起的迹象,而且它们这样咬钩说明它们饿了。你胡乱装些饵就行。鱼钩上没饵它们照样吞下去。”

“唷,这条真大!”哈维叫喊道,那鱼上了船,张大嘴呼吸着,劈劈啪啪蹦跳着,果然像丹所说那样,几乎把钓钩全都吞了下去。“干什么我们不就在大船上捕鱼?这样就不用放平底船下海去捕鱼了?”

“我们开始加工鱼以前,是能这样子的。那以后鱼头和下脚料会把鱼吓到芬地湾去的。大船捕鱼不算先进,除非你像爹一样懂得多才行。我看今晚我们要放下排钩去。这活让你腰酸背痛,不像平底船上捕鱼那样轻松,是不是?”

那活确实使人腰酸背痛,因为在平底船上捕鱼,鳕鱼最后提起来以前,一直在水里,重量让水的浮力抵销了许多,用力也可以说是跟你的肩部平行的,但双桅船上舷的几英尺高度使提杆变得分外吃力,而且人伏在舷墙上也庄得腹部生疼。整个过程他们一直在剧烈地运动着,直到甲板上堆起一大堆鱼,海里的鱼不再咬钩他们才歇手不干。

“宾和萨尔脱斯伯伯在哪儿?”哈维问道,拍去防水布上滑腻腻的东西,模仿别人小心翼翼把渔线绕在卷轴上。

“在喝咖啡下棋吧。”

绞盘的柱子上桂着一盏灯,昏黄的亮光下,前甲板的桌子已经放下撑了开来,那里坐着两个人,对捕鱼和天气全然不问不闻,一副棋盘放在他们中间。宾每走一步,萨尔脱斯伯伯总是咆哮一阵。

“这会儿有什么事情了”萨尔脱斯伯伯说,那时哈维一手抓在梯子顶上的皮圈里,身子悬在上面朝厨师喊话。

“生了虱子的大鱼,成堆成堆的,”哈维回答道,他引用了朗杰克的话。”

棋下得怎么样?”

小个儿宾的下巴垂了下来。“他还能不出错,”萨尔脱斯伯伯怒气冲冲说,“还不听别人的话。”

“将死了,是不是?”丹说。哈维提了一桶热气腾腾的咖啡从船尾蹒蹒跚跚走来。“我们今晚就不用打扫啦。爹是个讲公道的人。这活得让他们来干了。”

“据我晓得,他们打扫的时候,两个年轻人还得给排钩装一桶鱼饵什么的,”屈劳帕得意洋洋地猛甩一下手中的舵轮。

“哼!那我还不如去打扫呢,爹。”

“这点毫无疑问。不过你不会的。动手加工鱼下舱,加工鱼下舱!宾扔鱼,你们俩去装饵。”

“你们放钩钓鱼,两个孩子不告诉我们一声,你们倒不责备他们,这究竟是为什么?”萨尔脱斯伯伯拖着脚走向他那桌边的位置上去。“这把刀钝得不能用了,丹。”

“要是缆绳放完你还明白不过来,我看你最好自己雇一个仆人,”丹说。

许多放满了排钩渔线的桶冲到了向风一面的舱房眼前,暮色中丹在这一堆桶中跨来跨去。“哦,哈维,你是不是下来眼我一起装饵?”

“照我们的方式装饵,”屈劳帕说。“我不信钉在鱼群后面捕鱼有什么收益,鱼群已经过去了。”

这就是说两个孩子要在收拾鱼的时候,选一些鳕鱼的下脚料装饵,用这种改进的方法就不用光着手在小饵料桶里摸来摸去了。那些桶里整整齐齐盘着一圈圈渔线,每隔几英尺便有一个鱼钧。检查每一个鱼钩给它装饵,把装好饵的渔线盘好,一旦从平底船上放出去,能够全部放光,那可是一门大学问。丹看都不用看,在黑头里就能干好,而哈维的手指扎在倒钩上,尽在唉声叹气。那些钩子在丹的手指上飞来飞去,就像编花边的梭子在老婆婆的腿上穿来穿去一样。“我还没有完全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在岸上帮忙给排钩装饵了,”他说。“不过说什么这也是一种磨磨蹭蹭的活。哦,爹!”他朝舱口喊,下面屈劳帕和汤姆。泼拉特正在腌鱼。“你看我们需要多少盘渔线?”

“三盘。快!”

“每桶里有三百寻渔线,”丹给他解释道,“今天晚上放出去足够了。

噢,那儿漏掉了,瞧我来干。“他把手指戳进嘴里。”哈维,我告诉你,在格罗萨斯脱出钱再多也休想雇我上一条正规放排钩的渔船,这种船也许先进一点,但除了这一点没一点好处,他们干的是世上最磨蹭最腻烦的活。”

“我不知道我们干的活算不算正规放排钩,”哈维绷着脸说。“我的手指都给扎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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