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的保护神起誓,”塞德里克说,忽然变得精神抖擞,与他的身分不太相称了,“凭生在英国和死在英国的每一个圣徒起誓,您的命令一定会照办!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些撒克逊人留在城堡前面,不让一个人离开。”
“哈!”牛面将军说,“你的口气有些变了,你讲得又干脆又果断,好像你巴不得消灭那伙撒克逊畜生呢,可你与他们不是属于同一民族的吗?”
塞德里克并不善于弄虚作假,编造谎话,这时他真恨不得汪八的灵活头脑能帮他一把,出个主意。但是老话说得好:急中生智;他在风帽中嘀咕了几句,意思是说他谈到的那些人都是开除教籍的不法之徒,早已失去教会和国家的保护了。
“凭上帝的名义起誓,”牛面将军答道,“你讲的话千真万确;我忘记了一件事:有一伙歹徒居然剥光了一个胖长老的衣服,这跟生长在盐海南边的人[注]有什么不同。不是吗?圣艾夫斯修道院的长老便曾给绑在一棵株树上,那些人一边搜刮他的行囊和钱包,一边强迫他唱赞美诗。啊,我记错了,我的圣母,这是我们自己的一个雇佣兵米德尔顿的戈蒂埃开的玩笑。但是在圣皮斯,抢劫教堂的杯盘、烛台和圣餐杯的,难道不就是他们撒克逊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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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指巴勒斯坦人,盐海即今死海。
“他们是不敬上帝的人,”塞德里克答道。
“对,你们储藏的葡萄酒和麦酒都给他们喝光了,这本来是你们假装守夜和做早祷的时候,预备偷偷喝的,不是吗?神父,对这种读圣罪,你是必须报复的。”
“真的,必须报复,这毫无疑问,”塞德里克嘟哝道,“圣维索尔特了解我的心情。”
这时牛面将军带着他来到一扇小门,那里的壕沟上有一块木板通往一个小碉楼,这是外围防御工事,它的出击口外便是广阔的田野了。
“现在去吧。如果你执行了我的使命,等我们大功告成,你回到这儿的时候,就会看到,撒克逊人的肉比设菲尔德屠宰场的猪肉还不值钱呢。还有,听着,你看来是一个快活的忏悔神父,那么等我们杀退撒克逊人以后,你再来吧,我一定用最好的葡萄酒款待你,让你喝个痛快。”
“当然,我一定会来的,”塞德里克答道。
“暂时先给你这点酬劳,”诺曼人继续说,在小门附近分手时,把一枚金币塞进了塞德里克不愿伸出的手中。“不过记住,如果你欺骗我,办不成我的事,我不仅要剥掉你的衣服,还要剥掉你的皮。”
“要是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办不好我的事,那么我是活该,要剥皮也是罪有应得,”塞德里克一边回答,一边赶紧离开小门,欢天喜地地迈开大步,走进了田野。然后他回过头来,对着城堡,把手中的金币朝那位施主扔了过去,同时大声喊道:“你这个诺曼骗子,让你的钱跟你一起灭亡吧!”
牛面将军听不清他的话,但他的动作令他怀疑,于是他向外面城墙上的卫士喊道:“弓箭手们,赶快朝那个修士射箭!不过,且慢,”正当他的士兵挽起弓箭时,他又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得听天由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看他不敢出卖我;幸好那几条撒克逊狗还关在我的牢里,我只得跟他们办交涉了。喂!典狱官贾尔斯,让他们把罗瑟伍德的塞德里克带来见我,还有他的朋友,那另一个乡巴佬,他叫什么来着?对,科宁斯堡的阿特尔斯坦,这些撒克逊人,连他们的名字也那么难念,叫一个诺曼骑士觉得不顺口,像吃咸猪肉那么不舒服。给我一罐酒,我得像约翰亲王说的,喝点儿酒,解解咸猪肉的臭味;把酒放在军械库里,我上那儿审问犯人。”
他的命令照办了。那间哥特式房屋,挂满了他自己和他父亲的战利品,他走进那里,看到一瓶酒已放在笨重的栋木桌上,两个撒克逊俘虏也已由他的四名部下押到那里。牛面将军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开始审问犯人;由于汪八把帽子拉到了脸上,又换了衣服,加上屋里光线暗淡,阴影很多,而且塞德里克平时轻易不与诺曼邻居来往,很少离开自己的领地,因此男爵不太熟悉他的相貌,一时间没有发现他那个最重要的俘虏早已逃之夭夭。
“英国的勇士们,”牛面将军开口道,“托奎尔斯通待你们不错吧?你们在安茹王室亲王的宴会上竟然如此狂妄,目空一切,现在有没有明白,这是你们罪有应得?你们没有忘记,你们怎样用傲慢无礼的态度回报约翰亲王的款待吧?凭上帝和圣但尼斯起誓,要是你们不付出加倍的赎金,我就得把你们倒吊在这些窗子的铁条上,让老鹰和灰鸦把你们啄成两具骷髅!讲,你们这些撒克逊狗,你们愿意出多少钱赎回你们毫无价值的生命?你说什么,罗瑟伍德的那个人?”
“我一个子儿也没有,”可怜的汪八答道,“把我脚朝上、头朝下吊起来,这太好了,因为据说,自从我戴上这颈圈以来,我的头脑就是颠倒的,这么一吊,兴许它倒能恢复原状了。”
“我的圣吉纳维夫哟!”牛面将军喊道,“我们审问的这个人是谁呀?”
他用手背从小丑的头上打掉了塞德里克的帽子,拉开他的衣领,发现了脖颈上那个作为奴隶标记的银项目。
“贾尔斯,克勒门,你们这些狗,这些奴才!”暴跳如雷的诺曼人嚷道,“你们给我带来的是什么人?”
“我想我能告诉你,”正好走进屋子的德布拉西说道,“这是塞德里克身边的小丑,他为了争座位,跟约克的以撒勇敢地打过一仗呢。”
“我会解决他们的争执,”牛面将军答道,“把他们两个吊在一个绞架上,除非他的主人和科宁斯堡的这只野猪,愿意出大价钱赎他们的命。他们交出财产是最起码的,但这不够,他们还得把围困城堡的那些乌合之众带走,还得答应放弃他们自封的豁免权,像奴才和藩属一样归我们统治;在即将开始的新世界里,他们能保住性命,苟延残喘,已经够幸运的了。”然后又对他的两个仆人说道:“去,把真正的塞德里克带来;这次我烧了你们,这错误不算大,你们只是把一个傻瓜当作了撒克逊庄主。”
“对,不过,”汪八说道,“骑士老爷,您会发现,我们中间庄主不多,傻瓜却不少。”
“这混蛋什么意思?”牛面将军望着他的部下说。可是那些人想说又不敢说,最后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塞德里克,那么他们实在不知道上哪儿找他了。
“我的老天爷!”德布拉西喊道,“他一定穿了修士衣服逃走了!”
“地狱的魔鬼啊!”牛面将军接着叫道,“那么我从后门送走的,就是罗瑟伍德的那头野猪啦,该死,我亲自放走了他!至于你,”他对汪八说道,“你自以为聪明,可以骗过我们这些傻瓜,那么好吧,我成全你,让你升天——我给你剃度!来啊,让他们剃掉他的头皮,从城楼上把他倒头扔下去。你的职业是给人说笑,看你现在还能不能说笑?”
“您对待我实在比您的话更好了,高贵的骑士,”可怜的汪八哭丧着脸说道,他逗趣打浑的脾气,哪怕死到临头也没有改变,“如果照您所说。您给我戴上红帽子,那么我这个普通的修士一下子就高升成红衣主教啦。”
“这个可怜虫是决心到死都不改行呢,”德布拉西说。“牛面将军,你不必杀他,把他交给我,让我自由团队的弟兄们拿他解闷儿吧。傻瓜,你说怎么样?你是不是知道感激,肯跟我一起去打仗?”
“不过这得我的主人同意才成,”汪八答道,“因为你瞧,他不同意,我便钻不出这个颈圈呢。”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放心,诺曼人的锯子一锯,撒克逊人的颈圈就断了,”德布拉西说。
“对,尊贵的先生,”汪八说,“难怪有一首歌这么说:
“诺曼人的锯子架上了英国人的栎树,英国人的脖子戴上了诺曼人的枷锁,诺曼人的汤匙伸进了英国人的菜盘,英国人的土地变成了诺曼人的天下;
不把这四大灾难清除出英国,英国人就休想过大平的日子。”
“德布拉西,你专干这种好事,”牛面将军说,“大祸临头的时候,还在这儿听一个傻瓜胡说八道!你看到没有?我们上当了,我们想出的与外面的朋友联络的方法,给这个穿彩衣的混蛋全都搅乱了,可你还护着他!现在我们除了马上遭到攻打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