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作起来!我对我自己说。这是他们能够从你这里榨取的最后一点东西,这仅仅是一半的诺言,而且是永远也不可能完全实现的。你还得耐心地容忍这荒唐的爱情一两天,然后他们就动身出发,于是你又把你自己赢回来了。可是等到下午越来越逼近,我浑身麻麻辣辣的,越来越不自在,我得心里装着一个谎言去经受她那充满信赖的温柔的目光,这个念头越来越折磨我。我努力装出轻松的神气和伙伴们闲聊,可是没有用处,我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我脑袋里面有东西在嘀嗒嘀嗒地响个不停,神经在一闪一闪地冒火,喉咙里突然干得不行,就仿佛里面有一团压下去的人在冒烟在燃烧。我完全本能地要了一杯甜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无济于事,嗓于还是发于,叫人噎得难受。于是我又要了第二杯甜酒,一直等我要第三杯的时候,我才发现无意识的动机:我是想喝酒壮胆,为的是到了城外不至于一时胆怯或者伤感。我心里有点东西,我想事先把它麻醉一下,也许是恐惧,也许是羞耻,也许是一种非常善良的感情,也说不定是一种非常邪恶的感情。是的,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在发起冲锋之前发给士兵双份的烧酒——我想把我自己搞得感觉迟钝,神经麻木,这样,我即将面临的严重的事情,或许是危险的事情,我就不会感觉得那么清楚。然而三杯烧酒下肚的最初效果仅仅表现在我的双脚感到沉重,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嗡嗡直响,钻个不停,就像牙医生的那台机器在开始那真正痛苦的一击之前磨着你的牙齿。绝不是一个心里踏实、头脑清楚的人,绝不是一个心情欢快的人在那里沿着漫长的公路,——只有这一次我才觉得它长得没有尽头——心买突直跳,步伐迟迟疑疑地向那座使人畏惧的府邸走去。
然而上苍把一切安排得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另一种麻痹、更好的麻痹在等待我,一种比我在粗劣的酒精里寻找的更加精致、更加纯净的醉意。因为虚荣心也会使入眩晕,感激之忧也会使人麻醉,柔情蜜意也会使人其乐陶陶,心神迷乱。善良的老约瑟夫在大门口就惊喜交加,直跳起来,“啊,少尉先生!”,他咽了口唾沫,激动得来回直倒脚步,不时抬起头来偷偷地看上一眼,——我没法用别的活来形容——就像人家在教堂里抬头瞻仰一幅圣像似的,“少尉先生请马上进到那边客厅里去吧!艾迪特小姐等少尉先生已经好一会儿了,”他悄声说道,说时口气激动,有种怯生生的兴奋情绪。我惊讶不己,问我自己: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这个老仆人这样欣喜若狂地望着我?为什么他这样爱我?难道人们看到别人身上的善心和同情,真会使人们也心地善良,感到幸福吗?是的,要是这样,那么康多尔就说对了,那么谁哪怕只帮助了一个人,他也的确实现了他生活的意义了,那么,竭尽全力甚至超过自己能力地舍己为人,也确实是值得的了。那么任何牺牲,甚至于谎言,只要使别人幸福,也比一切真话更加重要了。我一下子感到脚踏实地,脚底板踩得稳稳当当的。一个人感到他给别人带来快乐时,走起路来就是另外一副神气。可这时候伊罗娜已向我迎面走来,她也是满面笑容。她的目光仿佛用两条深色的温柔的臂膀拥抱我。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热情、这样亲切地握过我的手。“我谢谢您,”她说道,听上去仿佛她是隔着一层暖洋洋、湿漉漉的夏雨在说话。“您自己也不知道,您为这孩子做了什么样的好事。您救了她了,天主在上,您真的救了她了!您快来吧,我简直没法向您形容,她是多么急切地等待您。”这当儿,另外一扇门轻轻地打开了。我觉得,有人站在这扇问背后偷听。
老人从这门走了进来,不再像昨天那样眼里充满了死气和惊恐,而是发射出温柔的光芒。“您来了,真好极了。您会惊讶地发现,她简直判若两人。自从她遭到不幸以来,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欢快,这样高兴。是个奇迹,真正是个奇迹!主啊,您为她,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