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一切!把一切统统抛弃!当我们又骑马返回城里的时候,我心里这样思忖。走,快走,不论走到哪儿去,在那里谁也不认得你,你摆脱一切,无拘无束!走,快走,逃脱一切,摆脱一切!一个人也不再看见,不再受人爱慕,也不再受人屈辱!走,快走——这句话无意识地化为战马快步前进的节奏。一到军营我就很快地把缰绳扔给一个轻骑兵,立即离开了院子。我今天不愿意坐在军官食堂里,我既不愿意遭人奚落,更不愿意被人同情。

可是我不知道到何处去。我没有打算,没有目标:在我的两个世界里,我都呆不下去了,无论是在城外还是在城里。走吧,走吧,我的脉搏怦怦直跳。走吧,走吧,我的太阳穴里轰轰直响。出城去吧,去哪儿都行,现在快离开这该死的营房,快离开这座城市!还沿着这使人反感的主要大道往前走,往前走吧!可是突然间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向我喊了一声“你好”。我不由自主地向那里望去。谁在那里这么亲热地跟我打招呼——一位先生,高挑身材,身芽便服:下身是条马裤,上身是件灰色的运动服,头戴一顶苏格兰式便帽。我从来没见过他,我想不起来。这位陌生先生站在一辆小汽车旁边,两名身芽蓝工作服的机械师正围着那辆汽车敲敲打打,忙个不停,可是现在他向我迎面走来,显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神情慌乱。这人是巴林凯,过去我看见他总是只穿军装的。

“又患膀胱炎了,”他朝我笑道,一面指着汽车,“每次出车都是这样。

我想,还得过二十几年,才能真正保险开车出门不出毛病。还是骑我们出色的老式骏马来得简单,我们这号人至少对骑马还懂得那么一星半点。”

我不由得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有一阵强烈的好感。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胸有成竹,而且目光明亮温暖,一看就知道他放浪形骸,乐天知命。他这样出其不意地跟我一打招呼,我脑子里顿时闪现一个念头:对这个人你可以推心置腹。我们的脑子在紧张的时刻运转起来,速度惊人,我那最初的一闪念,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已经飞快地引起了一连串的想法。他身穿便服,不受人支使,是他自己的主宰。他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他曾经帮助过费伦茨的妹夫,他对谁都乐于帮助,为什么偏偏不帮我的忙?我还没有来及喘过气来,这闪电般飞速出现的一系列考虑组成的飘忽不定、震颤不已的链子已经汇成了一个果断的决心。我鼓起勇气,走近巴林凯。

“对不起,”我说,对我自己落落大方的态度暗自惊讶。“不过,你也许有五分钟时间和我谈谈吧?”他微微一愣,然后露齿一笑。“无上荣幸,亲爱的霍夫,霍夫……”“霍夫米勒,”我补充道。

“完全供你差遣。要是对自己的伙伴都没时间,那就太不像话了。你是想到楼下饭馆里去,还是上楼到我房间里去?”

“宁可上楼,如果你不在乎的话,的确只要五分钟就行了。我不多耽搁你。”

“你要谈多久都行。等到这辆破车修好,反正总还得半小时。不过你会发现楼上我的房间不是非常舒适就是了。老板总要把二楼的高等房间给我,可是出于某种多愁善感的心理,我总是住我从前往过的那个老房间。我曾经有一次,好了,咱们不谈这个。”

我们上了楼。的确,这房间对于一个阔佬真可说寒伧得惊人。一张单人床,没有柜子,没有圈手椅,只有两张干瘪的草垫软椅放在床和窗户之间。巴林凯掏出他的金烟盒,递给我一支烟,然后不让我为难,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好吧,亲爱的霍夫米勒,我能为你效什么劳呢?”我心里暗想,不必长篇大论的来段开场白,所以我清楚明白地说道:“我想请教你,巴林凯。我打算辞职不于离开奥地利。说不定你能给我出点主意。”巴林凯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脸绷紧了。他把烟扔掉。

“瞎胡闹——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你脑子里想入非非在转什么念头!”可是陡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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