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从这突然一下勒住缰绳开始的。它仿佛是那种由同情而引起的特殊中毒的第一个征兆。起先我只是蒙蒙眬眬地感觉到,就像一个人得了一场重病苏醒过来。头脑还处于昏迷状态,觉得自己出事了或者正在出什么事。迄今为止,我在范围很小的生活圈子里一天天漫不经心地打发光阴。我只关心在我同事和我上级眼里显得重要或者逗乐的事,我自己井未亲自关心过什么事,也没入关心过我,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使我感到震动。我的家庭关系很正常,我的职业和我的前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现在才理解,这种无忧无虑的状况,使我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现在陡然间有件事情落到我的头上,我遇到一件事,并不是外表上看得见的事。并不是表面上看来极为重要的事。然而,我在这个深受伤害的姑娘的眼睛里看出了人的痛苦,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痛苦是如此深沉。这双眼睛愤怒的一瞥在我心里打开一个缺口,于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暖流,流贯我的全身,激起了那种我自己也难以解释的激情,犹如病人无法解释他的疾病一样。我起先只理解到,我现在已经突破了我迄今为止无拘无束逍遥度日的那个固定的圈子,跨进了一个新的领域,它像一切新鲜事物一样,使人心情激动,同时又使人忐忑不安。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感情的深渊在我面前裂开。测量这个深渊的深浅,一步跳进深渊里去,在我看来,竟显得那样诱人,简直难以解释。然而与此同时我的一种本能警告我,不可向这种放肆大胆的好奇心屈服。它提醒我:“够了!你已经表示过歉意了。你已经把你干的傻事挽回过来了。”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在我心里低声怂恿,“再去一次!再去体验一下使你脊背发冷的寒噤滋味,这种交织着害怕和紧张的寒噤!”于是本能再次警告,“算了吧!别再凑上去!别再闯进去!像你这样阅世不深的年轻人,是不能胜任这种过分的要求的,到头来你还要干出比第一次更加严重的傻事。”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用不着自己作出决定,因为三天之后有一封开克斯法尔伐的信放到我的桌上,问我是否愿意在星期天到他家里去吃晚饭。他说这次被邀的尽是男客,其中有他向我说起过的那位在陆军部供职的封·F中校,当然他的女儿和伊罗娜也会因我前去而特别高兴。我并不羞于承认,这份请帖使我这个平素相当腼腆的年轻人感到非常得意。这么说,他们并没有忘记我。信上有一句话,说封·F_中校要来,甚至于像是暗示,开克斯法尔伐(我立刻明白,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激之情)想用一种很审慎的方式为我谋求一种职务上的保护。

果然,我立即答应应邀前去,这事我用不着后悔。这个晚上可真是过得非常舒服。我这个职务卑下的军官,在团里谁也不关心我,在这里却觉得,这些年岁较大、细心保养的先生都以一种特别的、完全异乎寻常的亲切态度对待我——显然,开克斯法尔伐已经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让他们注意到我。一位职位较高的上级军官丝毫不以等级的优越感来对待我,这在我一生中还是第一次。他向我打听,我在我们团里是否满意,我有些什么晋升的希望。他鼓励我,只要我到维也纳去,或者以后不论需要什么,尽管去找他。而那位公证人,一个性格活泼的秃头男子,长着一张脾气很好。闪闪发亮的圆脸,邀请我到他家去。制糖厂的经理一再跟我说话——这种谈话和我们军官食堂里的谈话是多么不同啊!在我们军官食堂,上级的每一个意见我都必须“极端恭顺地”表示赞同!一种踏实的感觉顿时从我心头升起,半小时以后,我已经完全无拘无束地参加到谈话中去了。两个仆人又一次把珍馐美味端上桌来,这些佳肴我过去只在别人谈天说地、有钱的伙伴吹牛摆阔的时候听见过;味道鲜美的冰镇鱼子酱是我第一次尝到,还有鹿肉馅饼和雏鸠,加之不时斟上各色名酒,叫人喝了心旷神怡,浑身舒畅。我知道,被这些酒食弄得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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