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李煜,西蜀孟昶。

北汉刘崇,吴越钱镠。后来宋太祖遣曹彬下了江南,钱镠恐惧,率领儿子入朝,进宝犀带于宋太祖。宋太祖对钱镠道:“朕有三条宝带,与此不同。”镠请宣示,太祖笑道:“汴河一条,淮河一条,扬子江一条。”钱镠愧服。太祖赐居礼贤宅,剑履上殿,诏书不名。召钱镠宴于后苑,那时只得太宗及秦王侍坐。酒酣,诏钱镠与太宗叙兄弟之礼,钱镠叩头辞让。酒至数巡,食供五套,太祖出内妓弹琵琶送酒,钱镠因献一词道: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看即玉楼云雨隔。

太祖见这首词儿,甚有哀怜之意,走将下来,拊其背道:“誓不杀钱王。”后钱王辞归,廷臣请留住钱王,不许返国,太祖不纳,竟遣之还,道:“善保汝国,尽我一世足矣。”乃赐一黄包袱,封裹御押,对钱王道:“待尔回家,然后开看。”钱王回到杭州,开来一看,都是众臣劝留钱王之疏,共五十三封。钱王遂泣下道:“太祖真仁德之君也,我何敢负官家?”后来太宗即位,钱王遂将吴越江山尽数纳土归朝。太宗大喜,改封淮海国王。镠弟仪、信,子惟浚等都拜节度使。次日,太宗召苑中饮宴,并儿子惟浚侍席,泛舟宫池。太宗手举御杯赐钱王,钱王跪而饮之。明日,奉表称谢道:御苑深沉,想人臣之不到。天颜咫尺,惟父子以同亲。

话说吴越王自开霸以来,共九十八年江山,只因知天命有归,不忍涂炭生民,今日把土宇尽数纳于宋朝,真所谓顺天者存也。始初晋天福年间,浙中儿童市井,都以“赵”字为语助词,如说“得”,便道“赵得”;如说“可”,便道“赵可”,通国如此,不解其意。谣言日盛一日,后宋朝受禅,钱氏纳土,浙中都属赵姓矣。钱镠纳土前一岁,有个疯狂和尚行歌于市上道:还乡寂寂杳无踪,不挂征帆水陆通,踏得故乡田地稳,更无南北与西东。

有人问这和尚道:“你这歌是甚么意思?”和尚但摇头道:“明年大家都去。”果应其言。

但吴越王原是英雄,经百战而有十四州江山,今日子孙尽数归于宋朝,他英灵不泯,每每欲问宋朝索还江山,无奈太宗之后,历传真、仁数帝,都是有道之主,无间可乘。直等到第八朝天子,庙号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虚净宣和羽士道君皇帝,宠用一干佞臣:蔡京,王黼,高俅,童贯,杨戬,梁师成。这六人称为“宣和六贼”。又大兴工役,凿池筑囿,号“寿山艮岳”。又用一个朱勔,采取天下异花奇木以进,号曰“花石纲”。害得天下百姓十死九生,人民咨怨,个个思乱。

徽宗一日在于宫中,同郑娘娘游寿山艮岳而回,饮酒醉卧。忽然宫门“呀”地一声开处,闯进一人,但见:头戴冲天冠,身着衮龙袍,腰系白玉带,足穿无忧履。堂堂一表,俨似天神之貌;凛凛一躯,巍然帝王之形。

徽宗大惊道:“汝是何代帝王?夤夜来此,有何话说?”那人开口道:“吾乃吴越王钱镠是也。生平苦挣十四州江山,汝祖不劳一枝折箭之功,以计取吾之地。以数论之,今日亦当还我。”徽宗道:“此是吾祖宗之事,汝何当日不言,今日反来问朕索取,是何道理?”吴越王道:“物各有主,吾俟候许久,今日定要还我江山,方始干休。”徽宗无言回答。吴越王大声喝道:“吾子孙好好来朝,怎便留我,夺我江山?今日定不相饶。”说罢,便抢入后宫。徽宗大喝一声,撒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冷汗沾身,就与郑娘娘说知此事。郑娘娘道:“妾梦亦是如此,不知是何祥瑞。想吴越王英雄,自然有此。”说罢,忽宫人来报韦妃生子,就是异日的高宗。徽宗与郑娘娘大以为奇,暗暗晓得是吴越王转世。三日洗浴,徽宗亲临看视,抱在膝上,甚是喜欢,细细端详了一遍,对韦妃道:“怎生酷似浙人之脸?”韦妃大笑。原来韦妃虽是开封籍贯,祖籍原系浙江,所以面貌相同;况且又是吴越王转世,真生有所自也。

看官,你道那高宗却是徽宗第九个儿子,又做不得皇帝,怎生索得江山?不知天下之事,稀稀奇奇,古古怪怪,偏生巧于作合。正是: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后来徽宗渐渐无道,百姓离心,变怪百出,狐升御榻,京师大水,妇人生须,男人孕子,黑眚见于禁中,兵戈起于四方。徽宗全不修省,不听忠臣宗泽之言,以致金兵打破了汴京,徽宗被劫迁而去。那时高宗封为康王,在于磁州,因金兵之乱,走马巨鹿,不期马又死了,只得冒雨独行,走到三叉路口,不知那一条路去。忽有一匹白马前导,走到崔府君庙前,其马不见,心以为怪。走进庙里,见廊下有白泥马一匹,其汗如雨,方知是崔府君之灵。因假寐于廊下,梦崔府君以杖击地,催促他行。高宗急急抽身而走,又见白马前导,到斜桥谷,适值臣子耿南仲领一彪人马来迎,白马方才隐而不见。后来即帝位于南京,就是如今的归德府,又被金兵杀得东奔西走,直来到杭州地面。原先太祖陈桥驿之时,从仁和门面进,高宗今日从海道过杭,闻县名仁和,甚喜道:“此京师门名也。”因改杭州为临安府,遂有定都之志,又因吴越王前此建都,也就于江头凤凰山建造宫殿,与汴都一样。他原是吴越王偏安一隅之主,所以并不思量去恢复中原,随你宗泽、岳飞、韩世宗、吴玠、吴璘这一班儿谋臣猛将苦口劝他恢复,他只是不肯,也不肯迎取徽、钦回来,立意听秦桧之言,专以和议为主,把一个湖山妆点得如花似锦一般,朝歌暮乐。所以当时林升并有首诗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当时湖南有条白塔桥,印卖朝京路程,士庶要到临安的,定要买来算计路程。有人题首诗道:白塔桥边卖地经,长亭短驿甚分明。

如何只说临安路,不数中原有几程?

这般看将起来,南渡偏安之计,信不虚矣。且又当干戈扰攘之际,一味访求法书名画,不遗余力。清闲之时,展玩摹榻,不少厌倦。四方献奉,殆无虚日。其无经国远猷之略,又何言乎?但吴越王偏安,高宗也偏安;吴越王建都杭州,高宗也建都杭州;吴越王活至八十一岁,高宗也活至八十一岁:恁地合拍,真是奇事。后人有诗为证:吴越偏安仅一隅,宋朝南渡又何殊?

一王一帝同年寿,始信投胎事不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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