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书的人记得:“有一年坐了火轮船在大海里行走,那时候天甫黎明,偶至船顶,四下观望,但见水连天,天连水,白茫茫一望无边,正不知我走到那里去了。停了一会子,忽然东方海面上出现一片红光,随潮上下,虽是波涛汹涌,却照耀得远近通明。大众齐说:“要出太阳了!”一船的人,都哄到船顶上等着看,不消一刻,潮水一分,太阳果然出来了。记得又一年,正是夏天午饭才罢,随手拿过一张新闻纸,开了北窗,躺在一张竹椅上看那新闻纸消遣。虽然赤日当空,流金铄石,全不觉半点藃热,也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停了一会子,忽然西北角上起了一片乌云,隐隐有雷声响动,霎时电光闪烁,狂风怒号,再看时,天上乌云已经布满。大众齐说:“要下大雨了!”
一家的人,关窗的关窗,掇椅的掇椅,都忙个不了。不消一刻,风声一定,大雨果然下来了。诸公试想:太阳未出,何以晓得他就要出?大雨未下,何以晓得他就要下?其中却有一个缘故。这个缘故,就在眼前。只索看那潮水,听那风声,便知太阳一定要出,大雨一定要下,这有什么难猜的?做书的人,因此两番阅历,生出一个比方,请教诸公:我们今日的世界,到了什么时候了?有个人说:“老大帝国,未必转老还童。”
又一个说:“幼稚时代,不难由少而壮。”据在下看起来,现在的光景,却非幼稚,大约离着那太阳要出,大雨要下的时候,也就不远了。何以见得?你看这几年,新政新学,早已闹得沸反盈天,也有办得好的,也有办不好的,也有学得成的,也有学不成的。现在无论他好不好,到底先有人肯办,无论他成不成,到底先有人肯学。加以人心鼓舞,上下奋兴,这个风潮,不同那太阳要出,大雨要下的风潮一样么?所以这一干人,且不管他是成是败,是废是兴,是公是私,是真是假,将来总要算是文明世界上一个功臣。所以在下特特做这一部书,将他们表扬一番,庶不负他们这一片苦心孤诣也。正是:读书自昔轻司马,直笔于今笑董孤;腐朽神奇随变化,聊将此语祝前途。
书中所言何事,且听初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