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啊,先生,理由何止千百条。不过,这种生活一定是人类的惟一目标吗?人生经历的每一阶段(如果他是理智的)必将把他带到永久的幸福之中,这是道德确保的奖励。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出路吗?假设我同意您的看法,而这是不可能的,是触犯理性所有的光辉的,——且不去管它吧,就算我暂时同意您的看法:罪行可以使犯罪的坏蛋幸福,但是您难道想不到公正的上帝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等着这个恶人,并且向他复仇吗?……啊!请您别以为不会有报应,先生,我要含泪再说一遍,您可别相信!这是不幸的人惟一的安慰,不要剥夺掉我们的这一慰藉,既然人类抛弃了我们,除了上帝,谁还会为我们报仇呢?”

“谁?谁也不会,没人为我们报仇,泰瑞丝,绝对没有任何人!丝毫没有必要为不幸报仇,不幸的人由于需要,才这样自我安慰,这种想法使他们得到慰藉,其实,仍然是虚假的。还不仅仅如此,不幸者受苦是势所必然的,因为他们受屈辱、受痛苦,是符合自然法则的,他们的存在对于自然是有益的,就和压迫他们的人富有是一样的。这就是真理,是它窒息了暴君或者怀有灵魂中的内疚。真理让这样的人不要与自己过不去,要不顾一切地去干他想出来的一切坏事。这是大自然的惟一呼声,这样的呼声提醒他们产生这样的念头,而这也正是大自然使人们成为实现其规律的工具的惟一方式。当它秘密地启示让我们干坏事的时候,就说明坏事对于它是必须的,它要求这样,那就是,罪恶总数还未达到,不足以满足平衡规律——这是支配它的惟一规律,它要求更多一些来保持平衡。所以灵魂被用来干坏事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止步,只要他感受到干坏事的冲动,就要大胆地去干。要是抗拒,反倒触犯大自然。既然您原意谈谈神学,咱们就先放下一会儿道德问题。天真的姑娘,你先要明白,你赖以寄托的宗教只不过是人与上帝的关系,是人以为应该对人的创造者的崇拜,一旦这个创造者的存在被证明是虚幻的,宗教也就灭亡了。早期的人类被使他们震惊的现象吓破了胆,不得不认为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他们不了解的人在指引着这些现象、施加其影响。软弱的实质在于想象或者害怕一种力量。人类处于幼年时代,才智仍然过于不足,不能探求,不能发现大自然内部的运动规律——这个运动是使他们感到惊讶的全部机制的惟一的动力,他们认为要确证、界说这个伟岸的主宰,比研究大自然以求发现使他们惊愕万分的原因要困难得多,他们便接受了这个主宰万物的人,使众人对他顶礼膜拜。从此,每个民族制造出相似的风俗习惯、相似的认识、相似的风土人情。不久大地上有多少民族,就有多少宗教,有多少家庭,就有多少神明。

不过,在所有这些偶像下面,很容易认出这个荒诞不经的灵魂——人类愚昧无知的第一个结果。人们给他穿上不同的衣服,但是永远是一回事。泰瑞丝,你说说看,一些无知的人确立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怪物并大谈怎样伺候它,我们难道应该依据这些胡言乱语就得出推论说,一个聪明的人必须放弃此生现实而确实可靠的幸福吗?应该像伊索所说的那只狗那样为了个影子而丢掉骨头,为了幻觉而抛弃真实的享受吗?不,泰瑞丝,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上帝,自然可以自给自足,它一点也不需要一个创造者。这个想象出来的创造者只能瓦解自己的力量,只能是我们在学校里说的一种预期理由。要有上帝,就得有个什么创世,就是说,先得有那么一个瞬间是什么都没有的,或者说那一瞬间一切都在混沌之中。如若这两种状况中的一种是坏事,那为什么你的那个上帝还让它存在下去呢?如果是好事,那他为什么要改变它呢?而如果现在一切都完美无缺,那你的上帝就无事可干了,既然他毫无用处,还能是万能的吗?假如他不是万能的,他又怎能是上帝呢?如果自然最终死亡了,动力又有什么用处呢?如果动力通过使物质运动对其产生作用,那么它为什么不自己成为物质呢?你怎能设想,精神对物质的作用,物质接受精神的驱动,而精神本身却没有运动?冷静地审视一下那些不得不制造这可恨幻影的人们给它披上的由各种各样滑稽可笑、互相矛盾的优点构成的外衣,核实核实这些优良品质是怎样互相摧毁、互相消解的,你就会看出一部分人由于恐惧、所有人由于无知而神化的幻影不过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毫不足奇的玩艺,不值得我们稍予信仰,稍加审核,无非是个可悲的荒谬绝伦之物,令我们的心智反感,被我们的心灵厌弃,它从混沌黑暗之中出来只能永远回到黑暗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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