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安妮愉快地记起她答应去看望史密斯夫人,这就是说,在埃利奥特先生很有可能来访的时候,她可以不呆在家里,而避开埃利奥特先生简直成了她的首要目标。

她对他还是十分友好的。尽管他的献殷勤成了祸根,但她对他还是非常感激,非常尊重,也许还颇为同情。她情不自禁地要常常想到他们结识时的种种奇特情况,想到他凭着自己的地位、感情和对她早就有所偏爱,似乎也有权利引起她的兴趣。这件事太异乎寻常了,既讨人欢喜,又惹人痛苦。真叫人感到遗憾。此事若是没有温特沃思上校她会觉得怎么样,这个问题无需再问,因为事实上是有位温特沃思上校。目前这种悬而未决的状况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她将永远钟情于他。她相信,他们无论是结合还是最终分手,都不能使她再同别的男人亲近。

安妮怀着热烈而忠贞不渝的爱情,从卡姆登巷向西门大楼走去,巴思的街道上不可能有过比这更美好的情思,简直给一路上洒下了纯净的芳香。

她准知道自己会受到愉快的接待。她的朋友今天早晨似乎特别感激她的到来,虽说她们有约在先,但她好像并不指望她能来。

史密斯夫人马上要她介绍音乐会的情况。安妮兴致勃勃地回忆了起来,史密斯夫人听得笑逐颜开,不由得十分乐意谈论这次音乐会。但凡能说的,安妮都高高兴兴地告诉她了。但是她所叙述的这一切,对于——个参加过音乐会的人来说,那是微不足道的,而对于史密斯夫人这样的询问者来说,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因为有关晚会如何成功,都演了些什么节日,她早就从一位洗衣女工和一位侍者那里听说了,而且比安妮说得还详细。她现在询问的是与会者的某些具体情况,可是徒劳无益。在巴思,不管是举足轻重的人,还是声名狼藉的人,史密斯夫人个个都能说出名字。

“我断定,小杜兰德一家人都去了,”她说,“张着嘴巴听音乐,像是羽毛未丰的小麻雀等着喂食。他们从来不错过一次音乐会。”

“是的。我没见到他们,不过我听埃利奥特先生说,他们就在音乐厅里。”

“伊博森一家去了吗?还有那两个新到的美人和那个高个子爱尔兰军官,据说他要娶她们其中的一个。他们也到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他们没去。”

“玛丽·麦克莱恩老太太呢?我不必打听她啦。我知道她是从不缺席的。你一定看见她了。她一定就在你那个圈圈里,因为你是同达尔林普尔夫人一起去的,不用说就坐在乐队附近的雅座上。”

“不,我就怕坐雅座。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那都会叫人觉得不自在。幸好达尔林普尔夫人总是愿意坐得远一些。我们坐的地方好极了,这是就听音乐而言的,从观看的角度就不能这么说了,因为我好像没有看见什么。”

“哦!你看见的东西够你开心的了。我心里明白。即使在人群之中也能感到一种家庭的乐趣,这你是深有感受的。你们本身就是一大帮子人,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要求。”

“我应该多留心一下四周,”安妮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明白,她其实没有少四下留心,只是没怎么见到目标罢了。

“不,不。你在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不用你说,你昨天晚上过得很愉快,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我完全清楚你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你自始至终都有悦耳的歌曲可以倾听。音乐会休息的时候可以聊聊天。”

安妮勉强笑笑说:“这是你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是的,的确如此。你的面部表情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昨天晚上是和你认为的世界上最讨人喜爱的那个人呆在一起,这个人现在比世界上所有的人加在一起还更能引起你的兴趣。”

安妮脸上刷地一红。她哑口无言了。

“情况既然如此,”史密斯夫人稍停了停,然后说道,“我希望你尽管相信,我懂得如何珍惜你今天上午来看我的情分。你本该有那么多更愉快的事情要做,却来陪伴我,你真是太好了。”

这话安妮一点也没听见。她的朋友的洞察力仍然使她感到惊讶和狼狈。她无法想象,关于温特沃思上校的传闻怎么会刮到她的耳朵里。又沉默了一会之后,史密斯夫人说:

“请问,埃利奥特先生知不知道你认识我?他知不知道我在巴思?”

“埃利奥特先生!”安妮重复了一声,一面惊奇地抬起头来。她沉思了片刻,知道自己领会错了。她顿时醒悟过来,觉得保险了,便又恢复了勇气,马上更加泰然地说道:“你认识埃利奥特先生?”

“我与他非常熟悉,”史密斯夫人神情严肃地答道,“不过现在看来疏远了。我们好久未见了。”

“我根本不了解这个情况。你以前从未说起过。我要是早知道的话,就会与他谈起你。”

“说真话,”史密斯夫人恢复了她平常的快活神气,说道,“这正是我对你的希望。我希望你向埃利奥特先生谈起我。我希望你对他施加点影响。他能够帮我的大忙。亲爱的埃利奥特小姐,你要是有心帮忙的话,这事当然好办。”

“我感到万分高兴。希望你不要怀疑我还愿意为你帮点忙,”安妮答逭,“不过,我怀疑你违背实际情况,高估了我对埃利奥特先生的情意,高估了我对他的影响。我想你肯定抱有这样的看法。你应该把我仅仅看成埃利奥特先生的亲戚。从这个观点出发,你如果认为我可以向他提出什么正当的要求,请你毫不犹豫地吩咐我好啦。”

史密斯夫人用锐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后笑吟吟地说道:

“我想我有点操之过急,请你原谅。我应该到有了确凿消息再说。可是现在,亲爱的埃利奥特小姐,看在老朋友的分上,请你给我个暗示,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口。下一周?毫无疑问,到了下周我总可以认为全定下来了吧,可以托埃利奥特先生的福气谋点私利。”

“不,”安妮回道,“不是下周,不是下下周,也不是再下下周。实话对你说吧,你设想的那种事情哪一周也定不下来。我不会嫁给埃利奥特先生。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设想我会嫁给他?”

史密斯夫人又朝她看去,看得很认真,笑了笑,摇摇头,然后嚷道:

“唉,我真希望我能摸透你的心思]我真希望我知道你说这些话用意何在!我心里很有数,等到恰当的时机,你就不会存心冷酷无情了。你知道,不到恰当的时机,我们女人决不想要任何人。理所当然,对于每一个男人,只要他没提出求婚,我们都要拒绝。不过你为什么要冷酷无情呢?我不能把他称作我现在的朋友,但他是我以前的朋友,让我为他申辩几句。你到哪里能找到个更合适的女婿?你到哪里能遇上个更有绅士派头、更和蔼可亲的男人?我要推举他。我敢断定,你听沃利斯上校说起来,他全是好处。有谁能比沃利斯上校更了解他?”

“我亲爱的史密斯夫人,埃利奥特先生的妻子才死了半年多一点。他不该向任何人求爱。”

“哦,你要是仅仅认为这有些不妥,”她狡黠地嚷道,“那埃利奥特先生就十拿九稳了,我也犯不着再替他担忧啦。我只想说,你们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让他知道我是你的朋友,那时候他就会认为麻烦他干点事算不了什么,只是现在有许多事情、许多约会要应酬,他非常自然地要尽量避免、摆脱这种麻烦。这也许是很自然的。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是要这么做的。当然,他认识不到这对我有多么重要。好啦,亲爱的埃利奥特小姐,我希望而且相信你会十分幸福的。埃利奥特先生很有见识,懂得你这样一个女人的价值。你的安宁不会像我的那样遭到毁灭。你不用为世事担忧,不用为他的品格担忧。他不会被引入歧途,不会被人引向毁灭。”

“是的,”安妮说,“我完全相信我堂兄的这一切。看样子,他性情冷静坚毅,决不会受到危险思想的影响。我对他十分尊敬。从我观察到的现象来看,我没有理由不尊敬他。不过,我认识他的时间不长,我想他也不是个很快就能亲近的人。史密斯夫人,听我这样谈论他,你还不相信他对我是无足轻重的?的确,我说这话时心里是够冷静的。说实话,他对我是无足轻重的。假如他向我求婚的话(我没有理由认为他想这样做),我不会答应他的。我肯定不会答应他。老实对你说吧,昨天晚上的音乐会不管有些什么乐趣,你总以为有埃利奥特先生的一份功劳,其实这没有他的份儿。不是埃利奥特先生,的确不是埃利奥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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