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维盛,身无归所,正如雪山中哀啼的苦寒鸟,有今日没明日地苟延时日罢了。”维盛自思自叹,泪流不止,不胜哀戚。尽管海风熏黑了肌肤,无尽的忧虑折磨得他日见憔悴,甚至变得让人难以辨认,但是与一般世人相比,仍然是很英俊的。那天夜里,泷口入道回到庵室,通宵达旦地给维盛讲述古今的故事。这足以证明,这位高僧对佛法造诣精深,大彻大悟,已从深夜清晨的钟声里知晓了生死之意。维盛暗想,倘若能够做到,我何尝不想摆脱世俗的羁绊!于是,等到天明,便请求东禅院的高僧智觉上人度他出家。同时,把与三兵卫和石童丸二人叫来,吩咐道:“我维盛心有难言之苦,前途艰险难以立足,生死亦难预料。从现时的情况来看,给平家做过事的人也有不少得意的,你们也可找点营生,聊以过活吧。你们看到我有了最后的归宿,就赶快回到京城,各自谋生,养活一家老小,同时也可为我的来生祈求冥福。”二人听了,落泪不止,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与三兵卫忍住泪说道:“我重景的父亲、与三左卫门景康,在平治之乱时,随同重盛公出征,在二条堀河河畔与镰田兵卫厮杀,被源义平那厮所害,我重景怎能有负于亡父呢!当时,我才满两岁,对此一概不知,母亲又在七岁上亡故,没有一位近亲抚养我。故内大臣重盛公说:‘这孩子的生父是为我丧生的,就让我抚养吧。’当我九岁时,为我举行了冠礼,当天夜里给我束了发髻,并且说:‘盛字是我家传的,五代就取这个盛字;松王就取个重字吧。’于是给我取了重景这名字。因为父亲死得英勇,我乃得承受光荣,得到长辈的照料。重盛公临终前,无任何遗言,唯独把我叫到身边,说道:‘多可爱的孩子,你把我重盛视同父亲,我重盛把你视同景康,下次任命官员,给你晋升为卫门尉,与你父亲在世时一样,也称为卫门尉。若不如此我心不安。我死之后,希望你不要违背少将的话。’现在你说出这番话来,不是让我于千钧一发之际临难脱逃吗!你这么说,真让我进退两难。你说‘给平家做过事的人也有不少得意的’,其实,目前得意的几乎都是源氏的部属。你在成神成佛之后,我即使得享荣华富贵,也活不到千年;即使能活上一万年,终究还是要死。在当前这种遭遇下,其实正是悟道成佛的好机缘!”说着,自己顺手剪掉了发髻,哭泣着让泷口入道给他剃度出家了。石童丸见此情形,也齐根剪掉了发髻。他也是从八岁起就跟着维盛的。维盛也待他不薄,所以也让泷口入道给他剃度了。维盛见他们二人先一步出了家,自己更加急切,总之非这样不可了,便反复唱了三遍:“流传三界中,恩爱不能断,弃恩人无为,真实报恩者。”终于出家了。后来维盛又说:“唉,爱我世俗风貌的人,现在请看一看吧。看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留恋了吧。”足见俗根难断呀。三位中将和重景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七。石童丸只有十八岁。

维盛又向舍人武里吩咐道:“你赶快回屋岛去,不要去京都,因为情况是隐瞒不住的,倘若让夫人知道,她会出家的。回到屋岛,你对他们说:正如大家所料,世间形势都不尽人意,不如意的事越来越多,不必一一禀报了。左中将清经在西国投水而死,备中守师盛在一之谷捐躯,我又身陷如此遭遇,实在是无脸见人,我为此极为痛心。我家祖传的虎皮铠甲和小乌宝刀,从平贞盛将军起嫡长相传,历经九代传至我维盛,若平家有幸中兴,就请替我传给六代吧。”武里听了答道:“我要等到您的事有了结果,再回屋岛去。”“那好吧。”这么说了之后,就一起留了下来。泷口入道也为了传经度化和他们呆在一起。后来,他们便以深山苦行僧的模样离开高野转赴纪伊国的山东去了。

一路上,从藤代神社开始,他们逐一参拜了沿途的小社。当他们行至千里之滨的北边、岩代神社的前面时,遇到七八骑身穿狩猎装束的武士。心想,这次肯定是要被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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