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上说:“百行孝为先,明王以孝治天下。”所以唐尧尊敬衰老的父亲,虞舜孝顺他的顽固的母亲。高仓天皇以这些贤王圣主作为楷模,这种品德实在是非常可贵的。其时,天皇从宫中派人悄悄将书信送到鸟羽殿来。信中说:“时势到了这种地步,身为九五之尊又有何益;倒不如效法宇多法皇、花山法皇,离世出家,遁于山林之中,做一个修行的僧侣,那样倒更好些。”法皇回信道:“万万不可出此下策,你居至尊之位我还有所指望。若你出家隐迹,我还有什么指望呢?万望务必等着看到我的结局再做打算。”天皇读了回信,用信掩着脸,悲泣不止。书上说:“君犹舟也,臣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如此,臣下既能忠君保主,也能推翻君王。从前保元、平治年间,入道相国曾多次勤王护国,到了现在的安元、治承年间,便已目无君王了。这岂不是和史书所说的一样吗!
大宫大相国藤原伊通,三条内大臣藤原公教,叶室大纳言藤原光赖,中山中纳言藤原显时,都已死去了。而今旧日大臣只剩下藤原成赖和平亲范了。他们都说:“时势到了这种地步,身处朝廷,任大中纳言,又有何益!”虽然二人都正当盛年,也都出家归隐了。民部卿入道亲范,在多霜的大原出家,宰相入道成赖在雾浓的高野遁世,除了一心一意祈求后世冥福之外不再理会世上之事了。古时曾有身托于商山之云、心寄于颖川之月的人,不都是因为学识渊博,志向高洁,所以才弃世离俗的吗!隐居在高野的宰相入道成赖,听到京中的种种传闻,说道:“看来,我等早日决心遁世,确是明智之举。如果是在朝中听到这些消息,那该怎样自处呀!保元、平治之乱,已是悲惨之至;也许是因为当今已是末世吧,以后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乱子来呢!我正是拨云登山,犹恐不高;入山隐居,犹恐不深呢!”这话确实不错,这世间实在不是心地善良的人能够安居的。
同月二十三日天台座主觉快法亲王因为屡次辞退,仍以前座主明云大僧正为天台座主。入道相国如此肆意妄为,是因为他女儿身为中宫,女婿官居关白,所以觉得万事尽可放心了。他说:“一切政务完全交给天皇处理好了。”便回到福原去了。前右大将宗盛卿急忙进宫禀奏,高仓天皇说:“法皇将天下禅让给我,我本无心于政务,还是一切由你与关白商量着办吧。”根本不予理睬。
法皇在城南离宫,冬天已过去了一半,只有山野的烈风呼啸,清冷的月色惨白地照在庭院中,院中虽有积雪,却无踏雪寻访之人;池面上结满了冰,却没有群集喧闹的鸟雀。大寺钟鸣犹如遗爱寺的声响;西山的雪,恍若香炉峰的景色。霜夜寒风,音响微传于御枕;晓冰行车,轨迹远伸于门前。行人征马,匆匆走过的情状,凡夫俗子混迹红尘的景象,一看之下,陡然生出不尽的感慨。法皇曾说:“守卫宫门的乡间武士,日夜克尽职守地警卫,不知这是前世结下的什么因缘。”因而非常惶恐。眼前的所有景物,无不引起法皇的忧思。因为这些景物,有的象昔日的游幸,有的象参拜诸山神社佛寺,有的则象万寿贺典,于是禁不住流下怀旧的泪水。暑来寒往,春去秋至,时间已到了治承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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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经·孝治章》有云:“明王以孝治天下。”
虞舜父顽母嚣,见于《尚书·尧典》。此处所云唐尧的孝行,不见于典籍。
宇多天皇于宽平九年退位出家,云游诸山灵寺。
语出《荀子·王制篇》,亦见于唐《贞观政要》。
商山之云,指商山四皓,汉初的四位贤者。颖川之月指许由,帝尧时避居颖川,不愿接受帝尧的禅位。
江西庐山的古寺,白乐天《白氏文集》有云:“遗爱寺之钟,欹枕而听;香炉峰之雪,拨帘而看。”
香炉峰在遗爱寺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