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星期四。

三个疲惫不堪的旅行者在一个晚上较晚的时候还在外面寻找过夜的地方。他们来到的是斯莫兰北部一个贫瘠、荒芜的地方。但是像他们想找的那种休息地照理还是应该找得到的,因为他们并不是寻求柔软的床铺和舒适的房间的那种娇生惯养的人。

“如果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山梁中,有一座山峰既高又陡,使得狐狸爬不上去,那么我们就会有一个很好的睡觉的地方了。”其中的一位说。

“这众多的沼泽,只要有一个没有结冰,而且泥泞潮湿,狐狸不敢上去,那就是个过夜的好地方。”第二位也说。

“我们路过那么多的大湖,如果有一个湖的湖面上的冰与湖岸不相连,这样狐狸到不了冰上,那么我们就找到了我们正在寻找的地方了。”第三位说。

最糟糕的是,太阳落山以后,其中的两位旅行者已经困得不行了,每时每刻都会倒在地上睡过去。第三个还能保持清醒,但随着夜暮的临近,他也变得越来越不安了。

“我们来到了一个湖泊和沼泽都结冰的地方,狐狸可以到处行走,这是我们的不幸。在其他地方冰早就融化了,而现在我们却到了斯莫兰最寒冷的地方,春天还没有来临。我们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除非我能找到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要不然等不到天亮,狐狸斯密尔就会追上我们的。”

他环顾四周,四处寻找,但哪儿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那是一个又黑又冷、风雨交加的夜晚,周围的情景越来越可怕,越来越不利。

这听起来也许很奇怪,但是那些旅行者却无意到农庄里去寻找住所。他们已经走过了许多村庄,但没有敲过一家的门。就连那些每一个可怜的流浪汉都会乐意看到的森林边缘的小屋,也没有使他们动心。人们几乎会说,他们落到这样的境地是活该,因为他们在有求必应的情况下不去请求帮助。

但最后,天终于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两个急需睡觉的旅行者只是半睡半醒地向前移动着脚步,就在此时他们碰巧走到了一个远离邻舍独居一处的农庄。它不但坐落的位置偏僻,而且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烟囱里不冒烟,窗户里没有透出任何亮光,院子里也无人在走动。当三个旅行者中还醒着的那位看到那个地方时,他想:“听天由命吧,我们必须到这个农庄里去,看来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过了不多久,三个旅行者都已经站在农庄的院子里了。其中的两个一停住脚步就睡着了,而第三个却急切地朝四周张望,想找个能避风挡雨的地方。这不是个小农庄,除了住房、马厩和牛棚外,还有一长排一长排的干草棚、库房和农具储藏室,但看上去还是给人一种寒酸和荒芜的感觉。房子的墙是灰色的,上面长满了苦薛,而且已经歪歪斜斜,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塌。房顶上开着大口,房门歪歪扭扭地挂在断裂的合页上。显然,很久没有人操心在墙上钉一个钉子了。

当时,没有睡觉的旅行者弄清了哪个屋子是牛棚。他将他的旅伴们从睡梦中摇醒,带着他们来到了牛棚门口。幸运的是,屋门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铁钩挂着,他用一根棍子很容易就把它拨弄开了。一想到马上就要到安全的地方了,他如释重负,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当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他却听到一头母牛哞哞地叫了起来:“你终于来了吗?女主人,”她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给我吃饭了呢。”

那位没有睡觉的旅行者发现牛棚并未空着的时候,停在门口,完全惊呆了。但他很快就看清,里面只有一头母牛和三四只鸡,他便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们是三个可怜的旅行者,想找个狐狸偷袭不着、人抓不到的地方过夜,”他说,“不知道这里对我们合适不合适。”

“我觉得再也合适不过了,”母牛说,“说实话,墙壁是有点破,但狐狸还不至于胆敢钻进来。这里除了一位老太大外,没有别人,而她是决不会来抓人的。可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继续问道,同时回过头来看看来客。

“我叫尼尔斯·豪格尔森,家住西威曼豪格,现在被施妖术成了小精灵,”第一位旅行者说,“随我同来的还有我经常乘骑的一只家鹅,另外还有一只灰雁。”

“这样的稀客以前可从来没有到过我这里,”母牛说,“欢迎你们的到来,尽管我个人希望是我的女主人来给我送晚餐。”

男孩子把雄鹅和灰雁领进了那个相当大的牛棚,把他们安置在一个空着的牛棚里,他们俩很快就睡着了。他用干草为自己铺了一个小床,希望他也和他们一样能很快入睡。

但他怎么也睡不着,因为那头没有吃上晚饭的可怜的母牛一刻也不能保持安静。她摇晃着铃铛,在牛圈里转来转去,不停地埋怨说她饿得难受。男孩子连打个盹都不可能,只得躺在那里回想最近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幕幕往事。

他想起了在意外情况下遇见的放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他想他点火烧着的那间小屋一定是他们在斯莫兰的老家。现在他回忆起,他们曾经提到过这样一间小屋以及底下灌木丛生的荒漠。这次他们是回来探望老家的,可当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房子已处于一片大火之中。

他给他们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悲痛,他心里感到非常难过。假如他有一天能重新变成一个人,他一定要设法弥补损失和过错。

然后,他的思绪又跳到了那些乌鸦上。当他想到曾救了他的性命、并在被选为乌鸦头领的当天便遭厄运的迟钝儿时,他万分悲痛,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吃了不少的苦。但不管怎样,雄鹅和邓芬终于找到了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雄鹅说过,大雁们一发现大拇指儿失踪,就向森林里所有的小动物打听他的下落。

他们很快就打听到,是斯莫兰的一群乌鸦把他带走了。但是乌鸦们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他们往哪个方向飞的,谁也说不上来。为了尽快找到小男孩,阿卡命令大雁们两人一组,兵分数路,出去寻找他。他们预先约定好,无论找到还是找不到,两天之后都要到斯莫兰西北部一个很高的山峰会合。那是一个像断塔一样的山峰,名叫塔山。在阿卡为他们指出了最明显的路标并仔细描绘了怎样才能找到塔山之后,他们就分手了。

白雄鹅选择了邓芬作为他的旅行伙伴,他们怀着为大拇指儿提心吊胆的不安心情到处飞行。在飞行途中,他们听到一只鸥鸟站在树梢上又哭又叫地说,有一个自称被乌鸦劫持的人讥笑过他。他们上前向鸫鸟打听,鸫鸟把那个自称被乌鸦劫持的人的去向告诉了他们。后来他们又先后遇到了一只斑鸠、一只椋鸟和一只野鸭,他们都埋怨有一个坏蛋扰乱了他们唱歌。那个家伙自称是被乌鸦抓走的人、被乌鸦抢走的人和被乌鸦偷走的人。他们就这样一直追踪大拇指儿到索耐尔布县的荒漠上,最后找到了他。

雄鹅和邓芬找到大拇指儿后,为了及时赶到塔山,立即向北飞去。但是路途还很遥远,还没有等他们见到塔山顶,夜色就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只要我们明天赶到塔山,那么我们的麻烦就没有了。”男孩子想着,往干草堆深处钻去,以便睡得更暖和点。与此同时,母牛在圈里一刻不停地唠叨、埋怨。然后,她突然同男孩子说起话来了。

“我已经不中用了,”母牛说,“没有人为我挤奶也没有人为我刷毛。我的槽里没有过夜的饲料,身下没有人为我铺床。我的女主人黄昏时曾来过,为我安排这一切,但是她病得很厉害,来后不久就又回屋去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可惜我人小又没有力气,”男孩子说,“我想我帮不了你的忙。”

“你绝对不能让我相信,因为你人小就没有力气,”母牛说,“我听说过所有的小精灵都力大无比,他们能拉动整整一车草,一拳头就能打死一头牛。”男孩子禁不住对着牛大笑起来。“他们是与我绝然不同的精灵,”他说,“但是我可以解开你的缰绳,为你打开门,这样你就可以走出去,在院子里的水坑中喝点水,然后我再想办法爬到放草料的阁楼上去,往你的槽里扔一些草。”

“好吧,那总算是对我的一种帮助,”母牛说。

男孩子照自己说的做了。当母牛站在添满草料的槽子跟前时,男孩子想他这一下总可以睡会儿觉了。但是,他刚爬进草堆,还没有躺下,母牛又开始和他说话了。

“如果我再求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就会对我不耐烦了吧?”母牛说。

“哦,不,我不会的,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事。”男孩子说。

“那么我请求你到对面的小屋去一趟,去看看我的女主人到底怎么样了。我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不幸。”

“不!这件事我可办不了,”男孩子说,“我不敢在人的面前露面。”

“你总不至于会怕一位年老而又病魔缠身的老妇人吧,”母牛说,“但是你用不着进到屋子里边去,只要站在门外,从门缝里瞧一瞧就行了。”

“噢,如果这就是你要我做的,那我当然是会去的。”男孩子说。

说完,他便打开牛棚门,往院子走去。那是一个令人可怕的夜晚,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狂风在怒吼,大雨在倾下。最可怕的是有七只大猫头鹰排成一排站在正房的屋脊上,正在那里抱怨这恶劣的天气。一听到他们的叫声,人们就会毛骨悚然。当他想到只要有一只猫头鹰看见他,他就会没命的时候,他就更加心惊胆战,惊恐万状了。

“唉,人小了真是可怜呀!”男孩子边说边鼓起勇气往院子里走。他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在他到达对面的屋子之前曾经两次被风刮倒,其中一次还被风刮进了一个小水坑,水坑很深,他差一点给淹死了。但是他总算走到了。

他爬上几级台阶,吃力地翻过一个门槛,来到了门廊。屋子的门关着,但是门下面的一个角却给去掉了一大块,以便让猫进进出出。这样,男孩子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屋子里面的一切。

他刚向里面看了一眼,就吃了一惊,赶紧把头缩了回来。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她既不动也不呻吟,脸色白得出奇,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月亮把惨白的光投到了她的脸上似的。

男孩子想起他外祖父死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白得出奇。他立刻明白,躺在里面地板上的那位老妇人肯定是死了。死神是那么急速地降临到她的身上,她甚至来不及爬到床上去。

当他想到,在漆黑的深夜里自己只身一人和一个死人在一起时,他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奔下台阶,一口气跑回了牛棚。

他把屋里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母牛,她听后停止了吃草。

“这么说,我的女主人死了,”她说,“那么我也快完了。”

“总会有人来照顾你的。”男孩子安慰地说。

“唉,你不知道,”母牛说,“我的年龄早比一般情况下被送去屠宰的牛大一倍了。既然屋里的那位老妇人再也不能来照料我了,我活不活已无所谓了。”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男孩子察觉到,她显然没有睡也没有吃。不多久,她又开始说话了。

“她是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吗?”她问。

“是的。”男孩子说。

“她习惯于到牛棚来,”她继续说,“倾诉使她烦恼的一切事情。我懂得她的话,尽管我不能回答她。最近几天来,她总是说她担心死的时候没有人在她的身边,担心没有人为她合上眼睛,没有人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她为此而一直焦虑不安。也许你能进去为她做这些事,行吗?”

男孩子犹豫不决。他记得他的外祖父死的时候,母亲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他知道这是一件必须做的事。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他不敢在这魔鬼般的黑夜到死人的身边去。他没有说个不字,但是也没有向牛棚门口迈出一步。母牛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在等待答复。但当男孩子不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再提那个要求,而是对男孩子讲起了她的女主人。

有很多事可以说的,先来说说她拉扯大的那些孩子们。他们每天都到牛棚来,夏天赶着牲口到沼泽地和草地上去放牧,所以老牛跟他们很熟悉。他们都是好孩子,个个开朗活泼,吃苦耐劳。一头母牛对照料她的人是不是称职当然是最了解的。

关于这个农庄,也有很多话可以说。它原来并不像现在这样贫穷寒酸。农庄面积很大,尽管其中绝大部分土地是沼泽和多石的荒地。耕地虽然不多,但是到处都是茂盛的牧草。有一段时间,牛棚里每一个牛栏都有一头母牛,而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公牛棚里当时也是公牛满圈。那时候,屋子里和牛棚里都充满了生机和欢乐。女主人推开牛棚门的时候,嘴里总是哼着唱着,所有的牛一听到她的到来都高高兴兴地哞哞叫。

但是,在孩子们都还很小,一点也帮不了什么忙的时候,男主人却去世了,女主人不得不单独挑起既要管理农庄,又要操持所有劳动和承担一切责任的担子。她当时跟男人一样强壮,耕种收割样样都干。到了晚上,她来到牛棚为母牛挤奶,她有时累得竟哭了起来。但是一想起孩子们她又高兴起来,抹掉眼里的泪水说:“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我的孩子们长大成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是的,只要他们长大成人!”

但是,孩子们长大以后,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们不想呆在家里,而是远涉重洋,跑到异国他乡去了。他们的母亲从来没有从他们那儿得到任何帮助。有几个孩子在离家之前结了婚,但却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家里。那些孩子又像女主人自己的孩子一样,天天跟着她到牛棚来,帮着照料牛群,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到了晚上,女主人累得有时一边挤牛奶一边打瞌睡,但是只要一想起他们,她就会立刻振作起精神来。

“只要他们长大了,”她说着摇摇脑袋,以便赶走倦意,“我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但是那些孩子长大以后,就到他们在国外的父母亲那里去了。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一个留在老家,只剩下女主人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农庄上。

也许她从来没有要求他们留下来和她呆在一起。“你想想,大红牛,他们能出去闯世面,而且日子又过得不错,我能要求他们留下来吗?”她常常会站在老牛身边这样说,“在斯莫兰这里,他们能够期待的只是贫困。”

但是当最后一个小孙子离她而去之后,她完全垮了,一下子背驼了,头发也灰白了,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似乎没有力气再来回走动了。她不再干活了,也无心去管理农庄,而是任其荒芜。她也不再修缮房屋,卖掉了公牛和母牛。她只留下了那头正与大拇指儿说话的老母牛。她还让她活着,是因为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曾照料过她。

她完全可以雇用女佣人和长工帮她干活,但是既然自己的孩子都遗弃了她,她也就不愿意看到陌生人在自己的身边。既然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回来接管农庄,让农庄荒芜大概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她并不在乎自己变穷,因为她向来不重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但是使她深感不安的是怕孩子们知道她正过着贫穷的生活。

“只要孩子们没有听到这些情况就好!只要孩子们没有听到这些情况就好!”她一边步履蹒跚地走过牛棚一边叹息道。

孩子们不断地给她写信,恳求她到他们那儿去,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她不愿意看到那个把他们从她身边夺走的国家。她憎恨那个国家。

“可能是我太糊涂了。那个国家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好,我却不喜欢,”她说,“我不想看到它。”

她除了思念自己的孩子以及思索他们离开家园的原因外,其他什么也不想。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她把母牛牵出去,让她在沼泽地上吃草,而自己却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整天坐在沼泽地的边上。回家的路上她会说:“你看,大红牛,如果这里是大片大片富饶的土地,而不是贫瘠的沼泽地,那么孩子们就没有必要离开这里了。”

有时她会对着大片无用的沼泽地生气发火。有时她会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孩子们离开她都是沼泽地的过错。

就在今天晚上,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颤抖得更厉害,比过去任何时候更虚弱,甚至连牛奶都没有挤。她靠着牛栏说,有两个农夫曾到她那里去过,要求购买她的沼泽地。他们想把沼泽地的水抽干,在上面播种粮食。这使她既忧虑又兴奋。

“你听见了吗,大红牛,”她说,“你听见了吗?他们说这块沼泽地上能长出粮食。现在我要写信给孩子们让他们回来。现在他们再也用不着在国外无休止地呆下去了,因为他们现在能在家乡得到面包了。”

她到屋里去就是为了写这封信……

男孩子没有听老牛下面说了些什么话。他推开牛棚的门,穿过院子走到那个他刚才还非常害怕的死人的屋里。

屋子里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破烂不堪。屋里有许多有美国亲戚的人家里常有的东西。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把美国转椅;窗前桌子上铺着颜色鲜艳的长毛绒台布;床上有一床很漂亮的棉被;墙上挂着精致的雕花镜框,里边放着离开家乡、出门在外的孩子们和孙儿们的照片;柜橱上摆着大花瓶和一对烛台,上面插着两根很粗的螺旋形蜡烛。

男孩子找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蜡烛。这并不是因为他需要更多的亮光,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是悼念死去的人的一种礼节。

然后,他走到死者跟前,合上了她的双眼,将她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又把她披散在脸上的银发整理好。

他再也不觉得害怕了。他从内心里为她不得不在孤寂和对孩子们的思念中度过晚年而感到深深难过和哀伤。他无论如何在这一夜是要守在尸体身旁的。

他找出了一本圣歌集,坐下低声念了几段赞美诗,但是刚念了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唉,父母竟会如此想念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他以前是一无所知的。想一想,一旦孩子们不在身边,生活对他们似乎失去了意义!想一想,倘若家中的父母也像这位老妇人想念自己的孩子一样想念他,他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想法使他乐不可支,可是他又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叫人想念的人。

他过去不是那种人,也许将来能变成那种人。

他看到四周挂满了那些居住在海外的人的照片。他们是高大强壮的男人和表情严肃的女人。那是几个披着长纱的新娘子和服饰考究的男士。那是些长着卷曲头发和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的孩子们。他觉得,他们都是毫无目的地凝视着前方而又不愿意看到什么。

“你们这些可怜的人!”男孩子对着照片说,“你们的母亲死了。你们遗弃了她,你们再也不能报答她了。可是我的父母还活着!”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的母亲还活着,”他说,“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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