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首先听到的是熟悉的说话声:“哎呀,见鬼,你瞧,你瞧,向我们扑来了……你看树顶在燃烧。快跑!”
“往哪儿跑?站住!应当定准方向。”
后一句话似乎就在耳边回响。
穆霞感到自己好象是在蒸笼里一样,剧烈的疼痛象火燎一般刺着膝头上的某个部位。她睁开了眼睛,看见尼古拉的脸挨得十分近,她明白了他是将她抱在手上。尼古拉的头发烧焦了,脸上淌着汗,在熏黑了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弯曲的汗迹。两大滴汗珠在他的圆下巴额上抖动,干裂的嘴唇半闭半张喘着粗气。
“你发现野兽往哪儿跑吗?”
“往那儿跑,那儿,你瞧松鼠在上面跑呢。你瞧,你瞧!瞧见了吗?”
穆霞贪婪地深深吸进一口气。虽然在这里,在森林里高大的松树下,烟浪如同在大锅里一样沸腾翻滚,但空气在她看来却异乎寻常的清爽。这清爽的空气一吸进肺部,如同一股清泉,清新可人,似乎把肺中的尘垢洗涤得一干二净。
“醒过来啦?”
尼古拉欣喜地颤抖一下,把她紧紧抱住。
烈火被风驱赶,熊熊燃烧,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又从那棵树爬到另一棵树,似乎是在树顶上滚动。枫树着火了,好象一支支蜡烛;松树哗啦一声,火焰迸起,如同一根根焦油火炬。火焰沿着树枝、树皮,从上到下徐徐蔓延。在这堵火墙之中有一种原始的、不可抗拒的东西,人在它的面前是无能为力的。两只不知名的红毛野兽从树丛中跳了出来,撞在游击队员身上,然后消失在密林之中。
“跑步前进!”尼古拉嘶哑地喊了一声,然后跟着野兽的足迹奔跑起来。
只有这位身材高大、浑身是劲的汉子,才能如此轻松地抱住穆霞,象麋鹿一样跃过草丘、穿过树丛。害怕的心情连同烟雾和火焰的吼叫都一古脑儿抛在后边。跟着尼古拉什么都不可怕。为了让他抱得更轻松,穆霞搂住他的脖子,紧紧依偎着他。树枝鞭打着她的背部,抓住她的头发,扯住她的衣服,仿佛要把她揪住不放,想把她留下来。烟雾渐渐淡了一些,呼吸渐渐轻快起来。
跑在前面的托利亚突然站住,那神色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似的。
“袋子……”小游击队员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把袋子忘记了。”
“忘在哪儿?”尼古拉问道,穆霞感到他全身抖动了一下。
“忘在我们刚才站的那个地方。”
转眼间,三个人惊骇地望着远处的火焰沿着树顶滚动,跳动着向他们追来。烈火还在树冠上被呼呼的风儿驱赶着。
“你保护她!”托利亚喊了一声。
他急忙把帽子往耳朵上一拉,然后往回跑去,那里青烟翻滚,火焰就象熔化了的沥青,顺着高大的松树皮慢慢地向下蔓延。
“你们跑吧!”从黑烟中传来小游击队员的声音,他的身影一下子在浓烟中消失了。然后,从很远的地方,又传来他的喊声:“你们跑吧!我能赶上……”
尼古拉本想随他跑去,可穆霞怎么办?要知道她一个人是无法挪动一步的。
他迟疑了一会,然后把穆霞抱得更紧,使出全身气力迅速离开快要追上他们的林中大火。
尼古拉越过草丘和树墩,向兽类和鸟类奔逃的方向跑去,甚至没有觉察手上的重荷,也没有感觉到肩上的冲锋枪在敲打他的脊梁。
穆霞屏住呼吸。她看到烈火犹如拉开的战线,带着沉闷的、威胁的吼叫,向他们步步进逼。有时劲风使火焰在树顶上飞快地跳跃,迅速追上了他们。头上的一堆堆烈火,将燃烧的针叶树的树枝洒在他们身上。穗霞紧紧地靠在他有力的肩头上。有时遇上一块林中空地,烈火便在它的前面停了下来,好象在沉思似的。一堵浓烟围墙留在后边。尼古拉这时才缓了口气。这时,穆霞又想起了勇敢地扑入火网的托利亚,她全身心都想去帮助那个头发篷乱的小游击队员,可是浑身无力。究竟是怎么回事?腿为什么这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