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悄悄地来到村口,太阳尚未沉入森林,可是洒满河谷的深红色余晖却收敛已尽。白昼即将完结,德国人的墓地在最后一抹阳光里呈现出来。现在,这片墓地不仅占驻山岗,而且布满整个田野,直到远处隐约可见的铁路路基。白桦十字架依然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一大群乌鸦停在这些十字架上,好似在上面盖满了一层黑灰。它们被落日的余晖涂成了绯红色。穆霞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小男孩象成年人那样冷笑了一声。
“哎,你没见过?瞧吧,看个够吧!这还不是所有的坟墓呢,你瞧,铁路路基那边还有。他们把整整一片小白桦树林都砍掉做了十字架。”他拉住姑娘的手,“趁着风还没有从那边吹过来,咱们走吧。那儿气昧难闻得很。”
当十字架都落到了后面的时候。科斯佳让穆霞停下来:“象我这样的人,你们游击队收不收?”
“呶,你们怎么啦,等着游击队吗?”她闪烁其词地反问道。
“怎么不呢!咱们都在等待。自从游击队员们把火车从桥上弄沉到河里以后,我们的村长若尔卡·麦捷尔金——听人家说,法西斯强盗不知道在哪里,也许是在魏里基卢基①的监牢里吧,把他弄出来,然后让他到咱们这儿来当官,——就这样,他好象失掉魂似的……白天他在农庄里游来荡去,瞎胡闹,吓唬人家,等到太阳一下山,就喝得醉醺醺地坐在台阶上——号陶大哭起来……‘这个头发昏的家伙可完蛋了……’阿姨,你们的武器多不多?”
“①魏里基卢基是苏联一省会名。——译者”
男孩发现他要送过河去的不是他所猜想的游击队,而是两个有点象难民似的阿姨,不禁感到非常失望和懊恼。开始时,他根本不愿给她们带路,后来虽然带了路,但是有整整一小时受委曲似地一声不吭,对一切问题都只简短地回答:“是的”,“不错”,“愿意”。
两个旅伴留神地倾听四周的动静,也保持着沉默。尽管有月光,夜还是黑黝黝的。低低的、绕膝浮动的乳白色浓雾,宛若一床鸭绒被褥笼罩着大地。月儿挂在天边,而前方,在群星朦胧的天幕上,陨星流不时出现,有如地平线以外前沿阵地上发射的曳光弹。
越过满地泥沼的原野,芦苇越来越浓密。小路成了狭窄的小径。男孩的下半身陷在雾里,身影好似在前面飘浮着,跟在后面的穆霞生怕他从视线中消失。脚下的水在呱哪呱哪地响。左右两旁,高高的节杆上挂着熏黑的、还未长成的绒毛的穗梢,它们忽儿让开道路,忽儿两下合拢,形成一堵墙壁,发出簌簌的声响。草丛中散发出一股沼地的腐味儿和白天就储存起来的热气。
他们头顶上一直响着飞机声。这些飞机一小队一小队地飞过去。飞机看不见,但是引擎的轰响时而低沉下去,时而高扬起来。充满了整个凉意已深的夜空,仿佛包容了青蛙的噪声,芦苇的簌簌声以及脚步的沓沓声。
“咱们的……往柏林飞,”科斯佳转过身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已经在咱们头上飞了多少个夜晚啊……噢吓,它们一定会让法西斯尝个厉害!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此刻飞机的引擎恰好在他们的正上方轰鸣。穆霞甚至感到,她似乎分辨得出飞机暗黑的轮廓。不知为什么,内心顿时轻松起来,仿佛在这凉爽的夜晚,在沼泽地的水气和从乱泥中鼓腾出来的汽泡的叽咕声里,她听见了远方友人的歌声。
“这样暗,又有雾,——能从高处看清很多东西吗?可是他们还是一个劲地飞,也没有错乱方向,”姑娘沉思地说,“早先我还以为飞行员们晚上是靠星星指路哩。”
男孩宽容地微笑了一下:“瞧您说的……”
“唉,玛申卡,这会儿他们往柏林飞,把礼物给希特勒送去,天亮前就已经回到家,到自己人那里了。而我跟你还得走多远啊!”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叹一口气,说道,可是马上又醒悟过来,补上一句:“你看说到哪儿去了,会走到的!咱们不可能不走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