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几乎整夜长眠,被诸如罗伯达呀、来捉拿他的那些人呀等等恶梦折磨得够呛之后,天亮了。最后,他终于起身了,但他每一根神经和两只眼睛都在疼痛。大约一个钟头以后,他才敢下楼,看见前天接送他的汽车夫弗雷德里克正把好几辆汽车里头的一辆开出来,于是便关照弗雷德里克把奥尔巴尼和尤蒂卡所有的晨报通通都给找来。九点半光景,汽车夫回来了。克莱德便拿着这些晨报,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随手将其中的一份晨报打开来,触目惊心的大标题立刻映入眼帘:

女郎之死,神秘莫测;

女尸昨日已在艾迪隆达克湖发现,男友迄今不知下落。

他一下子浑身紧张,脸色煞白,就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开始看下去。

(纽约州布里奇伯格七月九日讯)昨日正午前不久,在大比腾南端湖面上打捞到不知姓名的女郎的一具尸体。据悉这位女郎乃是一年轻人的妻子。星期三早上,这个年轻人在纽约州草湖的草湖旅社登记时,先是自称为卡尔。格雷厄姆夫妇。旋后于星期四中午去大比腾,在大比腾旅社登记时,却自称为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因在月潭水面上发现一条翻掉的船,以及漂浮在那里的一顶男帽,才用铁钩、拖网等打捞了整整一个上午……但截止昨晚七时为止,男尸仍未找到。

布里奇伯格验尸官海特已于下午二点被请至惨案出事现场。据海特称,男尸恐怕未必能找到。已故女郎头部、脸部发现多处伤痕和血斑。

打捞时,有三个男子来到现场作证,说前天晚上他们在这湖南头树林子里碰到过一个形貌跟戈尔登或格雷厄姆相似的年轻人。据此间许多人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在逃。

该女郎留下一只棕色旅行皮包、一顶帽子和一件外套(皮包寄放在大比腾以东五英里的冈洛奇火车站售票处,帽子和外套现存放在大比腾旅社衣帽间);据说格雷厄姆或戈尔登随身携带手提箱上了船。

据大比腾旅社掌柜说,这对男女到达后即申报为来自奥尔巴尼的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他们在旅社仅逗留片刻,戈尔登便到旅社外面的租船码头租了一条小船,拎着手提箱,偕同那个女郎登船游湖。

他们并没有回来。

昨晨,在该湖南端的一个小湾,亦即与该湖相连的名叫月潭的水面上,发现那条小船已经船底朝天,少妇的尸体当即在此水域中捞获。由于此处湖中并无暗礁,以及死者脸部伤痕十分显著,立即引起怀疑,该女郎临终前可能遭到毒打。连同那三个男子佐证,以及附近发现一顶既无商标,又无法确认其失主的男人草帽,验尸官海特有根据声称:如若找不到这具男尸,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

据草潮与大比腾两旅社掌柜以及旅客、导游说,戈尔登或格雷厄姆,年龄不超过二十四、五岁,身段纤细,肤色浅黑,身高不超过五英尺八、九英寸。此人到达旅社时,身穿淡灰色衣服,脚蹬棕黄色皮鞋,头戴草帽,拎着一只棕色手提箱,还拴上一柄雨伞和其他物品——很可能是一根手杖。

该女郎留在旅社的帽子和外套,分别为深褐色和淡褐色,她的衣服则是深蓝色。

现已通告附近所有火车站密切注意戈尔登或格雷厄姆,倘若此人仍活着,企图逃跑,则可将其逮捕归案。溺死的女郎尸体,将运往本县县城布里奇伯格,日后进行验尸。

他顿时浑身冻僵,默默无言地坐在那里冥思苦索。如此卑劣的一起谋杀案(现在看来,显然就是如此),又是发生在附近地区,这么一条新闻消息,说不定会引起轰动,使很多很多的人——也许是所有的人——都要仔细审视所有过往行人,希望发现各报所列举外貌特征的那个逃犯,可不是吗?人们既然早已紧紧地盯在他后面了,那他还不如亲自到大比腾或是地方当局去,将迄至今日的全部经过,以及原先计划、产生原因作一坦白交待,只不过务必说明:到最后节骨眼上,说真的,他并没有弄死她——因为这时他忽然回心转意了,所以并没有按照原先设想下毒手的——这样岂不是更好吗?可是,这不行。

道这就会使他跟罗伯达之间的关系,在桑德拉和格里菲思一家人面前暴露无遗,何况现在还没有绝对肯定他在这里真的全都完蛋了。

再说,这次逃跑以后——各报又说过罗伯达脸部发现伤痕,现在还会有人相信他吗?这么一来,反而好象真的是他杀害她的,那时尽管他竭力矢口否认,也不管用了。

在所有见过他的人里头,至少有几位能根据各报所列举的外貌特征把他认出来,那也不见得不可能,即使现在他身上穿的并不是灰色衣服,头上戴的不是草帽。老天哪!人们正在到处寻找他,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不是他,而是在找与他外貌酷肖的克利福德。戈尔登或卡尔。格雷厄姆,为的是以杀人罪控告他!可他要是跟克利福德。戈尔登长得一模一样,还有那三个男子又突然来到了呢!他开始发抖了。

还有更糟糕的事。他忽然冒出一个新的可怕的念头(就在此刻,有如闪电一般,头一次从他心里掠过):这些假名字的英文缩写,跟他自己的本名完全一个样!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过它们有什么不对头,可现在,他方才明白它们可以断送他的性命。这一点他以前连想都没有想到呢?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天哪!

恰巧就在这时,桑德拉打来电话。有人告诉他是她打来的。不过,尽管这样,他还得鼓足精神,让他说适时口吻在电话里听起来也满不错哩。她的那个得了病的孩子,今天早上觉得怎么样?见好了吗?

昨天晚上他突然得了病,多可怕呀。现在他真的差不多全好了吗?他还能照样跟他们一块旅游去?那就太好了。昨儿晚上,她整整一晚真的替他揪心,深怕他病倒去不了。不过,现在他既然可以去,那就意味着又是万事如意了。亲爱的!小乖乖!她的小宝贝很爱她吗?她就是相信这次旅游对他会有很大好处。不过,亲爱的,整整一个上午作准备工作,她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反正到了一点钟或是一点半钟,大家都得在夜总会码头集合。到了那时候——啊,我的天哪!嘿,到了那边才开心哩!他应当跟伯蒂娜、格兰特,以及从克兰斯顿家里动身的那些人一起来的。抵达码头后,他可以改乘斯图尔特的汽艇。他们当然可以玩得很痛快——简直痛快极了——不过,现在她就得走了。

再见!再见!

象一只色彩鲜艳的小鸟,她一下子又飞走了。

可是还得等待:过了三个钟头,他才能离开这儿,所以要尽量避免类似这样的危险,比方说,跟正在搜寻克利福德。戈尔登或卡尔。

格雷厄姆的人邂逅!不过,他此刻还可以打从湖边一直走进树林子去,可不是吗?——要不然,他把手提箱拾掇好,坐在下头,密切注视有没有什么人从大路那边,或是乘汽船从湖上过来,然后沿着那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小道走过来。要是他瞅见形迹可疑的人,他就可以逃走,不是吗?后来,他果然就这么办了——先是到树林子里,象一头被围捕的野兽,频频回头张望。稍后,再转身回来,这儿坐坐,或是那儿走走,不过总是不停地注视着周围动静。(那是什么人?那是一条什么船?它开往哪儿呀?会不会碰巧是开到这里来的?船上有什么人?要是有一名警官——一个侦探呢?那就逃跑,当然罗——只要时间来得及的话。)

但是,下午一点钟终于到了,伯蒂娜、哈利、威南特、格兰特和克莱德本人,坐着克兰斯顿家的汽艇,朝夜总会码头开过去。就在那儿,跟所有参加露营活动的人(包括一些仆人)会合了。在东岸以北三十英里的小鱼湾,他们跟巴戈特家、哈里特家,以及其他人家的汽车碰头了。在那里,他们就连同他们所携带的各种物品和小划子,一并运往东头四十英里开外,几乎如同大比腾一样荒凉而又吸引人的熊湖。

此刻要不是他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话,这次旅游对他来说,该是其乐无穷啊!当桑德拉两眼不断地向他示意她是多么疼他的时候,他守在她身边显得格外乐滋滋的,而她之所以如此兴高采烈,就是因为他寸步不离她。可是,罗伯达的尸体毕竟被打捞上来了!同时正在搜捕克利福德。戈尔登——卡尔。格雷厄姆。他的外貌特征,已通过电讯和报刊到处传播。这儿所有的人——也许在船上和汽车上全都知道了。但是他们全都非常熟悉他,知道他跟桑德拉和格里菲思家都有密切关系,所以谁都没有怀疑他,甚至那些外貌特征,连想都没有去想呢。可是,万一他们想到了呢!万一他们猜想起来呢!那多可怕呀!逃跑!告发!警方!首先抛弃他的,就是这一拨人——所有的人,一个也不拉——也许只有桑德拉是例外。不,甚至她也会——是的,当然罗,她也会——她眼睛里流露出那么恐怖的神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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