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如定着眼睛把碧莲相一会,又把老仆相一会,方才问道:“你们莫非听了讹言,说我死在外面了么?我好好一人,如今中了回来,你们不见欢喜,反是这等大惊小怪,说鬼道神,这是甚么原故?”只见老仆躲在屏风背后,伸出半截头来答应道:“相公,你在扬州行医,害病身死,地方报官买棺材收殓了,丢在新城脚下,是我装你回来殡葬的,怎么还说不曾死?如今大娘、二娘虽嫁,还有莲姐在家,替你抚孤守节,你也放得下了,为甚么青天白日走回来吓人?我们吓吓也罢了,小官是你亲生的,他如今睡在里边,千万不要等他看见。吓杀了他,不干我们的事。”说完,连半截头也缩进去了。
麟如听到此处,方才大悟道:“是了是了。原来是万子渊的原故。”就对碧莲道:“你们不要怕,走近身来听我讲。”
碧莲也不向前,也不退后,立在原处应道:“相公有甚么未了之言,讲来就是。阴阳之隔,不好近身。碧莲还要留个吉祥身子替你扶孤,不要怪我疑忌。”麟如立在中堂,就说自己随某官赴任,教子渊冒名行医,子渊不幸身死,想是地方不知真伪,把他误认了我,讹以传讹,致使你们装载回来,这也是理之所有的事;后来主人劝我弃了医业,依旧读书赴考,如今中了乡科,进京会试,顺便回来安家祭祖,备细说了一遍。又道:“如今说明白了,你们再不要疑心,快走过来相见。”碧莲此时满肚惊疑都变为狂喜,慌忙走下阶来,叩头称贺。
老仆九分信了,还有一分疑虑,走到街檐底下,离麟如一丈多路,磕了几个头。起来立在旁边,察其动静。
麟如左顾右盼,不见罗氏、莫氏,就问碧莲道:“他方才说大娘、二娘嫁了,这句话是真的么?”碧莲低着头,不敢答应。麟如又问老仆,老仆道:“若还不真,老奴怎么敢讲?”
麟如道:“他为甚么不察虚实,就嫁起人来?”老仆道:“只因信以为实,所以要想嫁人;若晓得是虚,他自然不嫁了。”
麟如道:“他两个之中,还是那一个要嫁起?”老仆道:“论出门的日子,虽是二娘先去几日;若论要嫁的心肠,只怕也难分先后。一闻凶信之时,各人都有此意了。”麟如道:“他肚里的事,你怎么晓得?”老仆道:“我回来报信的时节,见他不肯出银子装丧,就晓得各怀去意了。”麟如道:“他既舍不得银子,这棺材是怎么样回来的?”老仆道:“说起来话长,请相公坐了,容老奴细禀。”碧莲扯一把交椅,等麟如坐了,自己到里面去看孩子。老仆就把碧莲倡议扶柩,罗氏不肯,要托人烧化;莫氏又教丢在那边,待孩子大了再处。
亏得碧莲捐出五两银子,才引得那一半出来;自己带了这些盘缠,往扬州扶棺归葬的话说了一段,留住下半段不讲,待他回了才说。
麟如道:“我不信碧莲这个丫头就有恁般好处。”老仆道:“他的好处还多,只是老奴力衰气喘,一时说他不荆相公也不消问得,只看他此时还在家中,就晓得好不好了。”麟如道:“也说得是。但不知他为甚么原故,肯把别人的儿子留下来抚养,我又不曾有甚么好处到他,他为何肯替我守节?你把那两个淫妇要出门的光景,与这个节妇不肯出门的光景,备细说来我听。”老仆又把罗氏、莫氏一心要嫁,只因孩子缠住了身,不好去得,把孩子朝打一顿,暮咒一顿,磨得骨瘦如柴;碧莲看不过,把他领在身边,抱养熟了。后来罗氏要嫁莫氏,莫氏又怕送儿子还他,教罗氏与碧莲断过。碧莲力任不辞。罗氏见他肯挑重担,情愿把守节之事让他,各人磕他四个头,欢欢喜喜出门去了的话,有头有脑说了一遍。
麟如听到实处,不觉两泪交流。正在感激之时,只见碧莲抱了孩子,走到身边道:“相公,看看你的儿子,如今这样大了。”麟如张开两手,把碧莲与孩子一齐搂住,放声大哭,碧莲也陪他哭了一场,方才叙话。
麟如道:“你如今不是通房,竟是我的妻子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