碱性沙漠——沙漠旅行的浪漫情趣消失了——碱尘——对骡子们的影响——谢天谢地。

上午八点,我们到达“弗洛伊德营”遗址,它曾经是个重要的兵站,离盐湖城四十五到五十英里。到下午四点,行程增加一倍,离盐湖城已经九十到一百英里。这时,我们来到了一片沙漠——“碱性沙漠”,它那令人吃惊的高浓度使以挥发性和渗透性著称的撒哈拉大沙漠自叹不如。四十八英里的路程,中途仅休息一次。我记不得这是否真的是一次休息;的确,它似乎只是延绵四十八英里的沙漠中的一个供水站。如果我的记忆可靠,此地没有一口井,也无一眼泉。水是由牛骡从沙漠那一头运来的,那里有个驿站。高沙漠的起点四十五英里,到尽头还有二十三英里。

整个夜晚,我们挣扎着,摸索着向前赶路,难熬地摸了十二个小时,走完了那四十五英里,到达供水的驿站。这时已是旭日初升的时候。晚上,在睡梦中走过沙漠是容易的;早上,回想到我们已经亲自见识了真正的沙漠,今后可以经常在没有见过沙漠的人面前神气十足地吹牛了,倒也令人痛快。你回想到那不是一块不引入注目的位于偏僻地区的沙漠,而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沙漠,就象是个大都会,随你怎么说都可以,这时,你也会感到心情舒畅。这一切都很好,很舒服,也很满意,但现在你们将在大白天穿过沙漠。这是一次美妙、神奇、浪漫、戏剧性的历险,值得一行。有了这次历险,确实不算白活一场!我们会在家信里描述这一切。

这种热情,这种向往冒险的如饥似渴的劲头,在八月的骄阳下没有维持到一个小时就低落了。只有可怜的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就为原来那样的“热情奔放”而害臊。诗歌存在于希望之中,现实是毫无诗意的。想象一下一片宽阔平静的海洋,突然遭受到灾难性的袭击,变成了一片死灰;想象一下这片阴森森的荒漠,只点缀着簇簇灰扑扑的山艾丛;想象一下这种地方自古以来所具有的毫无生气的沉寂与凄凉;想象一下一辆马车象只甲虫一样在一望无际的茫茫荒原中央蠕动,后面拖着滚滚烟尘,如同是一只蒸气驱动的甲虫;想象一下这痛苦、艰难、单调的开垦进行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没完没了,大地的尽头显然仍遥无踪影;想象一下马匹、车夫、马车和乘客都厚厚地裹着一层灰尘,一切都是灰黄的颜色;想象一下大块的灰尘粘在眉毛胡子上,如雪堆积在树枝上、灌木上一般;想象一下这所有的一切吧。这就是现实。

烈日炙人,那么炽热、残酷、无情、毒辣;汗水从人畜的每个毛孔里涌出来,但没有一滴流到了表面——还没有出来就给吸干了。没有一丝儿风,灿烂的晴空中没有一片儿云;在向四面八方铺过去的无垠的沙漠里,无论怎样搜索也看不到一个活物;没有一点儿声音——没有叹息,没有低语,没有蜜蜂的嗡嗡声,鸟雀的鼓翅声,或远处的鸟鸣声——在那死气沉沉的空气中,甚至连很可能是迷路人的抽泣声也没有。因此,骡子打瞌睡的呼嗜声,马咬嚼子的咯咯声会在这可怕的静寂中显得越发刺耳,这不但没有驱走睡魔,反而瞌睡得更加难熬,使人更觉得孤独、凄楚。

在粗暴的咒骂、哄骗、和叭叭响的鞭子威胁下,骡子们每隔一定时间就来一个“冲刺”,把车拖出一百或许两百码远,卷起沙云高及车轮以上,翻腾着向它反扑过来,把马车团团罩住,车儿就象在雾中运行。接着,又是停下来歇息,只有那通常的呼嗜声和马嚼子的咯咯声。然后又是一个一两百码冲刺,接着又停下来歇息。我们整整一天忍受着,没有给骡子喂水,也没有换牲口。这样至少忍受了十个小时,我认为是一天,在碱性沙漠中,这是多么实在的一天,从凌晨四点到下午两点。那么炎热!那么郁闷!到中午,水壶里就没有水了,我们是那样口干舌燥!那么沉闷、无聊、厌倦!而那折磨人的时间又是那么无情而缓慢地爬行着!耐心地等了许久,摘出表来一看,它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根本不想往前走!碱灰钻进了我们的嘴唇。折磨着眼睛,撕裂了纤细的粘膜,弄得鼻子流血,而且流个不停。诚恳而严肃的说,一切浪漫都没有了,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在沙漠上跋涉的严酷现实——一种干渴,酷热,切望与可恨的现实!

每小时两英里多,连续十小时,这就是我们完成的路程。原已习惯了八到十英里的时速,再也很难理解这蜗牛般的爬行。我们终于来到了沙漠尽头的驿站,第一次庆幸带来了字典,因为除了插图本大字典,在任何别的字典里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来描述我们那种高兴劲。但是,你就是把整个图书馆的字典都搬来,也找不到足够的词汇来描述那些拉了二十三英里车的骡子们有多疲倦。要想使读者了解它们有多渴,恐怕是在“金上镀金”或者“画蛇添足”了。

这成语用得似乎有些不恰当,但没有关系,既然用了,那就将个就吧。我以为这样是既体面又有吸引力的,故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它摆在适当的地方,但都失败了。这种努力使我心烦意乱,坐立不安,也使我的叙述不时显得颠三倒四,支离破碎。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似乎最好还象上面那样,把这成语保留下来,既然费尽心机想要“引出”这个真正适用、美丽的成语,它至少能使我暂时喘口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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