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巴上长胡子的下流坯是要对此负责的。

与此同时,索默斯开始感到暗自好笑。他总算赢了那帮军事恶棍。下等人!Cannglia!Schweinerie!他要用他会说的任何语言咒他们。

索默斯和哈丽叶应邀同夏普在他的房子里共度周末。那房子名为特莱维纳。夏普是个CZ级人士,总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他决定,万一他被招募,他就来个失踪。索默斯夫妇周六下午驱车三四英里就到了,这三人在沼地上和崖畔溜达溜达,四下里没有别人。可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夏普打火给哈丽叶点烟,被视作难以言表的缺德之举。

夜晚,他们点上了灯,那儿面被人控告的窗帘得小心拉上才行。

狭长的音乐室里,三个人面对火炉而坐,试图舒舒服服地高兴一下。

可是情绪有点不对头,晚饭后变得更坏了。哈丽叶蜷在沙发上抽烟,夏普四仰八叉在大椅子中,显得十分忧郁。索默斯则头向后仰坐在窗下。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嘲弄着包围他们的敌人。随后,索默斯开始恼怒地哼起一首又一首德国民歌来,根本不像在唱,而是在挑舋。

“AnnchenvonTharau”-“Schatz,meinSchatz,reltenichtsoweitvonmir。”“ZuStrasburgaufderSchatz,dafielmeinUngluckein”他没完没了地唱着,直到夏普阻止他,他才罢休沉寂,就在那一阵紧张恼人的沉寂中,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大家都警觉地起身,随着夏普穿过饭厅来到小门厅。这时亮起了昏暗的灯光,门口站着一位中尉和三个脏兮兮的人,其中一个打着一盏灯笼。

“是夏普先生吧?”那幼稚的中尉发出了权威的。绝对正确的声音。

夏普把烟嘴从嘴里拔出,简言道:“是。”

“你家冲着海面的窗口漏光。”

“我觉得不会,只有一面窗户,是在通往楼上的过道上,我从不去那儿。”

“十分钟前那儿漏出了光线。”

“我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事。”

“有的。”说着那严厉的年轻中尉转向他那些在黑暗中缩成一团的随从。

“没错,十分钟前那儿是亮过。”随从道。

“我不懂这怎么可能。”夏普坚持道。

“哦,有充足的证据说明那儿亮过。你屋里还有什么人?”说罢这位绅士军官一脚迈进屋,那三个康沃尔跟屁虫也尾随而入,其中一个在为他的国家兢兢业业服务时掉进了水沟里,模样惨不忍睹。哈丽叶只顾看他,忍不住笑了。

“还有管家沃太太,已经上床了。”

中尉和他可怜的三位勇士站成一排面面相觑。夏普、索默斯和身穿旧绸衣的哈丽叶一行站立对面。

“夏普先生,那儿的灯光有人看到过。”

“我不知道那怎么可能。我们谁都没上楼,而沃太太上床是半小时前的事。”

“过道上的窗户有窗帘吗?”索默斯轻声插话道。他曾帮夏普装修过房子。

“我不信有窗帘,”夏普说,“我把它忘了,因为它不在屋里,我也从不去那一边,即便是沃太太上厨房的楼梯,她也用不着过那儿呀。”

“或许她上床时是举着蜡穿过那儿的。”索默斯说。

中尉可不愿受冷落。这几个年轻人细声细气地闲聊,把他排除在外了,似乎他无足轻重——他们就想干这个。

“您家面对大海的窗户没挂窗帘,对吧,夏普先生?”他用军人的口气说。

“你明天得给它挂上个帘子了。”索默斯对夏普说。

“你叫什么?”中尉淡淡地问。

“索默斯,不过我没跟你说话。”索默斯冷冷道,随后轻蔑地对夏普说,“就这么回事。肯定是沃太太举着蜡烛一晃而过。”

人们沉默了。那些好奇的旁观者们也未表示异议。

“是,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夏普气愤地说。

“我们明天就挂上窗帘儿。’索默斯说。

那中尉真想把这屋子搜一遍,摧毁它的隐私,但没这么做。他上下打量着音乐室。哈丽叶尽管招人恨,但总算是个贵妇;脸色苍白的索默斯则一脸的嘲弄表情;夏普则叼着烟斗无动于衷;那几个站在背影里的小木拉子随从明知原委,几乎要“倒戈”反对这个军官了,他们对中尉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哼,反正漏光了,夏普先生。从海上看得清清楚楚嘛。”说着他转身向随从们寻求证实。

“哦,是的,灯光挺清楚的。”掉进沟里的那位说,以此出口气。

“是蜡烛!”夏普操着他那富有乐感又恼又损的特殊语调说,“是蜡烛碰巧掠过——”

“你有一面窗户没挂窗帘,灯光从中泄出去了。我得向总部报告这事。也许,如果您能给卡隆少校写份检讨书,这事儿就算过了,只要别再出类似事件——”

他们走了,这三人回到屋里,怒气冲冲,嗤之以鼻。他们嘲弄那中尉的相貌和声调,嘲弄那几个随从的长相,哈丽叶觉得那个掉沟里的人最教她开心。他们这样说笑,其实他们知道窗下的荆豆丛中埋伏着人在偷听,已经埋伏一宿了,随它去。

“你会写检讨吗?”索默斯问。

“检讨?不!”夏普火了,不屑一顾地说。

哈丽叶和索默斯星期一回家了。可星期二夏普就来了,说警察到过他家,留下一纸传票,要他去城里走一趟,按照《王国国防法》,他被起诉了。

“我看你必须走一趟了。”索默斯说。

“哦,去就去。”他说。

夫妇俩等了一整天。下午,夏普回来了,脸色苍白,泪水盈盈,目光中透着屈辱。长官要他为他的国家服务而不是躲在与世隔绝的角落里搞恶作剧,还要罚他二十英镑。

“我就不交钱。”夏普叫道。

“你母亲会交去的。”索默斯说。

果真如此。在人家手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吗不躲着点?

低地里的麦子收干净了,他们开始收割活地上高处的两块麦田。

夏普骑着自行车来说一个农夫请他去维斯特尔帮忙,他就去这一次;索默斯把他扯进这种事里,弄得他心里老大不乐意。

不过索默斯挺喜欢伯扬农庄的这一家人,喜欢和约翰·托玛斯及姑娘们一起干活儿。约翰·托玛斯长索默斯一两岁,此时是索默斯最要好的朋友。他喜欢整天在大路那边的麦地里干活儿,四周是荒蛮的沼地,左首,山丘上的史前花岗岩石高耸如黑暗的金字塔,面前是大海。海面上空时有飞艇盘桓,搜寻潜艇,田里的人们便停下手中的活计观看,看过了接着干活儿,马车缓缓地颠簸着行驶在荒芜的花岗岩石路上,像一艘摇摇晃晃的船驶过哈丽叶那间路面下的小屋。不过索默斯在上面一呆就是一天,装车、挑拣或休息,歇息时同约翰·托玛斯聊天。托玛斯喜欢带点哲理和神秘地谈论太阳和月亮,谈论月亮在夜里神秘的力量,谈论人随着季节的变幻发生神秘变化,谈论性对男人产生的神秘影响。他们就这样躺在蕨草和石楠上,边等马车边聊天。有姑娘提着篮子送晚饭来了,他们会一起吃,周围的语地、天空和秋色令他们心旷神怡。索默斯爱这些人,爱他们的敏感和聪慧。他们没受教育。可他们对世界怀有无穷的好奇,总想弄懂什么是“对的”。

“索默斯先生,您觉得这对吗?”这样的问题发自女孩子们,发自亚瑟和约翰·托玛斯。他们以康沃尔人讲话的方式,吐词极快,带有西康沃尔口音。有时口音是这样的:

“索默斯先生,你寻思这对不?”

他们那一双双黑眼睛在盯着他,像要从他脸上看出这个道德的问题答案来,的确有点奇怪。对他们来说,是与非的概念不像对英格兰人那样一成不变。之于他们,是与非的道理仍有点神秘。只有一件事是错的——肉体上遭到任何一种强迫和伤害,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至于别的行为,都因人因事而定。他们没有一丁点骑士或爱的道德观。

哈丽叶时而也来喝喝茶,但不经常。他们喜欢她来,可她在场又让他们感到有点不自在。哈丽叶绝对是个贵妇,她喜欢他们大家,可她有点矜持。索默斯跟他们很是亲如一家的样子,但哈丽叶不行。女孩子们都说:“索默斯太太不像索默斯先生那样跟我们渴得热热乎乎儿。”

不过哈丽叶来,总是让他们感到开心。

可怜的哈丽叶在村舍里日子过得好不孤独。现在理查德不把她挂在心上,他只对托玛斯和农民们感兴趣,自己一天天变得更像个劳动者了。而农民们对哈丽叶如何独守空屋并不在乎,连夜里独自守在那间小屋中担惊受怕也不予理会,因为那是她感到英国当局恨她胜过恨索默斯,因为她让他们感到她蔑视他们。正因为他们实在卑鄙,他们一见她就恨,恨她的美,恨她的骄傲和她的尖刻。可是,理查德,连他也忽视她、恨她。她简直给逼疯了,于是他们两个之间打得不可开交。“)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