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们都喜欢在夜幕降临时肩并肩地坐在门前的长凳上。

扬恩和歌特也是如此。每天傍晚,他俩便在莫昂家茅屋的门口,坐在那古老的花岗岩凳上谈恋爱。

别人谈恋爱有春天,有树下的浓荫、温暖的黄昏、盛开的蔷薇。他们却只有遍地是石块和荆豆的滨海地带二月的暮色。他们的头顶和四周没有一点青葱苍翠的枝叶,而只有辽阔无边的天空,上面缓缓地滑过几团飘忽的浮云。他们的花儿,则是渔夫们从沙滩走上来时,用渔网带到小径上的一些棕色的海藻。

在这受海洋水流影响、因而气候温和的地区,冬季是不十分严酷的;尽管如此,黄昏时分仍常有冰凉的水气和看不见的细雨落在他们肩头。

然而他们还是在那儿呆着,觉得这地方很惬意。这条石凳已经不止一百年了,谈恋爱的事它已见过很多,对他俩的爱情也就不觉惊奇;它听过不知多少温柔的言词,千篇一律、一代又一代地从年轻人口中吐出;它也见惯了这些恋人后来变成跌跌撞撞的老头和颤颤巍巍的老太婆,又回来坐在原处——不过这时是在白天,为了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为了在他们所能享受的最后的阳光下暖暖身体……

伊芙娜祖母不时把头探出门外瞧瞧。她并不是对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不放心,而仅仅是出于关切,是因为喜欢看见他们,也因为想劝他们回屋里去。她说:

“你们会着凉的,孩子们,这样要得病的哩。天哪,天哪,这么晚还呆在外面,我问问你们,这能算是懂事吗?”

冷!……他们会觉得冷吗,他们?除了互相依偎的幸福之外,他们难道还能意识到别的什么吗?

傍晚从路上经过的人们,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喁喁私语声和悬崖下海水拍击的声响混在一起。这是一种和谐的音乐,歌特清新的声音和扬恩那音色柔和、悦耳的低音交替出现。人们还能看出他俩的剪影映在他们背靠的花岗岩墙壁上:先是歌特的头巾的白色,接着是她穿着黑衣裙的苗条身躯,在她旁边,是她男友的宽肩。在他们上面,是隆起的茅草屋顶,在这一切背后,是无限的暮色,是水天的一片无色的空虚……

他们终于回到屋里坐在壁炉旁,不一会儿就睡着的伊芙娜老奶奶,头垂在胸前,并不怎么妨碍这一对相爱的年轻人。他们又开始低声说话,好像要弥补过去两年的沉默,而且既然谈恋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更需要抓紧一些。

他们决定住在伊芙娜祖母家里,她已立下遗嘱,把这所茅屋遗赠他们;目前因为没有时间,暂不作任何修缮,而将稍稍美化这个过分破败的可怜小窝的计划,延至扬恩从冰岛回来以后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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