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然不需要,因为我们是有教养的阶层。可是,人民群众需要。祖扎特先生,不然我们就会看到犯罪数量激增。”

《世纪报》的萨维德拉把眉一扬,样子非常严肃:

“你说出了一个了不起的真理。”他对一句成语稍加改动,“宗教是嚼环!”接着做了个用力勒住驴子的姿势,又要了些米饭,大口吃起来。

顾问接着解释:

“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是个自由主义者,但认为某些暗示激情奥秘的照片或者画可以挂在卧室,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启发基督教情感。你说呢,我的若热?”

但是,萨维德拉扯着大嗓门打断了他的话,满脸通红,表情淫荡:

“我呀,在卧室里,我只许挂的画是一个赤裸的美丽女神和一个放荡的女祭司!”

“对啦,对啦!”阿尔维斯。科蒂尼奥高声喊,张开充满情欲的大嘴赞叹着,“这个萨维德拉呀!这个萨维德拉呀!”然后压低声音对塞巴斯蒂昂说,“有才华!有才华!”

顾问把餐巾往上拉了拉,转身对着朱里昂:

“我希望在你的书房里不会挂这类伤风败俗的画。”

朱里昂马上声明:

“在我的小室里?不,顾问。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没有皮肤的男人,表明血管系统,另一张是同一个男人,也没有皮肤,表明神经系统……”

顾问伸出白白的手,打了个作呕的手势,表明他的看法,说医学当然是一门伟大的科学,但其中有些肮脏不堪的东西。听说在解剖室里那些思想先进的学生们为了表达对道德不以为然,竟然以互相投掷一块块人肉取乐:四肢、脚、臀部、鼻子……

“可是,顾问,那跟摆弄泥土一样!”朱里昂挺挺身子,“是无生命的物质。”

“那么,灵魂呢,祖扎特?”顾问叫道,接着打了个无须再说下去的手势,以为这句崇高的话已经把对方驳得体无完肤,于是向塞巴斯蒂昂露出礼貌的、保护式的笑容:

“我们善良的塞巴斯蒂昂,你说呢?”

“我正听着呢,顾问先生。”

“不要听那些理论!”他用餐叉指了指朱里昂那张铁青的脸,“但愿你保持灵魂的纯洁。都是些有害的学说。希望我们的若热(这对一个功成名就的国家职员来说有点可叹)也了解一点危言耸听的唯物主义理论!”

若热笑着答应,说乐于有这份荣耀……

“如此说来,顾问想让我这个学数学的学生、工程师相信天上有长翅膀的灵魂,他们身穿蓝色西服,还会弹奏乐器?”

顾问马上说:

“没有,没有什么乐器。”他向所有在场的人求助,“我相信我不曾说过乐器之类的话。那就夸大其词了。我们可以说,那是唯理主义的伎俩……”

他刚要大谈教王全权论,但费洛梅娜把盛烤小牛腿肉的盘子放在他前面。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用叉子叉住肉块,用餐刀切成薄片,眉头紧皱,像是在执行一桩严肃的公务。这时候,朱里昂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一边用指甲剔牙,一边问道:

“政府怎么样,会不会倒台?”

塞巴斯蒂昂下午在阿尔马达的火车上听说“形势稳定”。

萨维德拉喝干杯子里的酒,擦擦嘴,宣称在“两个星期之内就要垮台”。这种丑事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对政府一无所知,一无所知!比如,他……——他把手伸进口袋,往椅背上一靠。——他曾经支持过他们,对吧?并且诚心诚意。因为他忠于政府。在政治上他一向如此!可是,他们没有首先授予他“阿尔儒斯特列尔”勋章,而事先他们是答应过的,并且没有向他作出解释。搞政治不能这样干,一群白痴!

若热则乐于看到另一些人上台,新人也许能重新给他政府津贴;他只希望安分守己……

阿尔维斯。科蒂尼奥小心谨慎,不言不语,若无其事地吃着面包。

“依我看,下台也行,不下台也可。”朱里昂说,“这些人来也行,那些人来也可……谢谢,顾问!”他接过牛肉盘子,“对我来说,毫无区别。反正他们同样腐败。这个国家让人恶心,从上到下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据事物的逻辑,希望最近爆发一场革命,横扫这污泥浊水……”

“革命!”阿尔维斯。科蒂尼奥大吃一惊,神经质地抓着下巴颏,用不安的目光看看四周。

顾问已经坐下来,他说:

“我不想讨论政治问题,因为它只会把最团结的家庭闹得四分五裂。但是,祖扎特先生,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公社的过火行为……”

朱里昂往椅背上一靠,语气非常平静:

“可是,顾问先生,枪毙几个银行家、几个神父、几个肥头大耳的企业主和几个毒汁四溅的侯爵有什么不好?一次小小的扫除嘛!……”他用餐刀做了个桶人的手势。

顾问把这种血腥的办法当作诙谐之词,礼貌地笑了笑。

但是,萨维德拉严肃地说:

“从根本上说,一我是个共和党人……”

“我也是。”若热说。

“还有我。”阿尔维斯。科蒂尼奥已经憋不住了,“把我也算上。”

“不过,”萨维德拉接着说,“我原则上是共和党人。因为原则是美丽的,原则是合乎理想的。但是,实际呢?是啊,实际呢?”他那张自负的脸朝各方看了看。

“是啊,实际!”阿尔维斯。科蒂尼奥赞叹地附合说。

“实际不可能!”萨维德拉庄严宣布,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

这时,顾问作出了总结:

“事实是这样的:国家与王室联系紧密……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我的好朋友塞巴斯蒂昂?”他转身向身为产业主和股票持有者的塞巴斯蒂昂。

塞巴斯蒂昂发现问的是自己,马上红了脸,声明对政治一窍不通:不过有些事实让他担忧;似乎工人们工资太低;贫困有增长之势;例如,烟厂工人每天只挣9角到一元两角,还要负担家庭,确实悲惨……”

“太不像话了!”朱里昂耸耸肩膀。

“学校太少。”塞巴斯蒂昂怯生生地说。

“声名狼藉!”朱里昂又说。

萨维德拉忙着吃饭,没有说话。他已经解开坎肩的扣子,肥胖的脸上呈酒足饭饱的颜色,自鸣得意地笑着。

“圣本托宫那些白痴们呢?……”朱里昂叫道。

但是,顾问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好朋友们,谈别的事情吧。这样更与葡萄牙人和忠诚臣民相称。”

他立刻转向着热,问可爱的露依莎夫人如何。

“最近几天有点病,”若热说,“没关系,是季节转换所致,稍有点贫血……”

萨维德拉放下酒杯,表示问候。

“今年夏天我有幸看见她几乎每天从我家门前经过,”他说,“朝罗西奥那边走。有时乘马车,有时步行……”

若热好像有点惊讶;但顾问接过话茬,说他遗憾的是无幸看到她出席这次便宴;作为一个单身汉,没有妻子为他增光……

“我感到奇怪的是,顾问,”朱里昂说,“你有个如此舒适的住宅,却没有结婚,不跟任何女士密切来往……”

在场的人全都赞同。确实如此!顾问本应当结婚。

“一家之长对上帝,对社会承担的责任太沉重了。”顾问说。

“可是,归根结底,”众人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状况了。况且,活见鬼,有时你总感到孤独吧!得了病呢?没有子女给予的欢乐!

顾问表示异议:“年事已高,雪染双鬓……”

可谁也没有说让他去跟一个15岁的小姑娘结婚!不能!那太冒险了。可是,找个年龄适当,尚有姿色,贤雅内秀的人……确实符合道德。

“因为,归根结底,人的本性就是人的本性。”朱里昂诡秘地说。

“朋友,我内心的激情之火早已熄灭了。”

这是哪里话!这种火永远不熄,活见鬼!尽管顾问50有5,但不可能对美丽的黑眼睛和丰满的身段无动于衷!

顾问涨红了脸。萨维德拉庄重而婉转地说,任何年龄都不会免受维纳斯的影响,问题完全在于个人喜好。他说:“15岁上可能爱上丰满的中年妇女,而50岁上也许喜欢鲜嫩的水果……你说对吧,我的朋友阿尔维斯?”

阿尔维斯瞪大了充满欲火的眼睛,啧啧赞叹。

萨维德拉接着说:

“我头一次热恋的是位女邻居,她是位船长的妻子,6个子女的母亲,胖得进不去门。可是,先生们,我为她写了不少诗歌,而那个好心的女人也教给我了一些让人心旷神信的事……应当早早开始,对吧?”他转过脸问塞巴斯蒂昂。

人们都想听听塞巴斯蒂昂的意见,闹得他满脸通红。

大家一再要求,塞巴斯蒂昂终于难为情地开口了:

“我觉得应当跟一个善良的姑娘结婚,终生都尊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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