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首饰呢?”

“值2百米尔瑞斯!可我怎么向若热说呢?”

莱奥波尔迪娜沉默了一阵子,往自己身旁看了看,摊开双手:

“就是把我的所有东西都典押出去,亲爱的,也不值20……”

露依莎擦擦眼睛,喃喃地说:

“怎么让我这样赎罪呀,上帝啊,这样赎罪呀!”

“信上说的什么?”

“太可怕!我当时疯了……一封是我的,两封是他的。”

“你表兄?”

露依莎回答了一声“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呢?”

“不知道!现在在法国,一直没有给我回过信。”

“卑鄙!那女人怎么把信偷到手里的?”

露依莎简单讲述了“石棺”和保险盒的过程。

“可是,露依莎,你也太粗心了,竟然把这样的信乱扔!哎,这件事太吓人了!”

莱奥波尔迪娜拖着长长的红睡袍,在房间里转着,两只大大的黑眼睛瞪着,仿佛在想什么办法、寻找什么计策……

“问题在于钱……”她低声自言自语。

露依莎俯伏在沙发上,也说了一句:

“问题在于钱!”

莱奥波尔迪娜猛地在她面前停住:

“我知道谁能给你这笔钱!”

“谁?”

“一个男人。”

露依莎吃惊地站了起来:

“谁?”

“卡斯特罗。”

“那个戴眼镜的?”

“戴眼镜的。”

露依莎满脸通红。

“哎呀,莱奥波尔迪娜!”她小声说。过了一会儿,马上又问,“谁告诉你的?”

“这我知道。他对门东萨说过。你知道,他们俩像亲兄弟一样。

你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太可怕了!”露依莎气愤地赶忙说,“你竟然让我去干这种事?”紧皱着的双眉下的眼睛里冒出怒火。为了钱去找一个男人!她扯下帽子,用颤抖的手扔到花盆架上,随后在屋子里快步走来走去,“我宁愿逃走,宁愿去修道院,宁愿当女佣,宁愿到街上捡破烂!”

“你这个人呀,别激动嘛,谁告诉你是这样的?也许他会借钱给你,没有别的企图呢……”

“你会相信?”

莱奥波尔迪娜没有回答,低着头,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如果是另一回事呢?”她突然说,“那就是一千米尔瑞斯,两千米尔瑞斯,这样你就得救了,幸福了!”

露依莎晃了晃肩膀,对这句话非常气愤,——或许是为自己的想法气愤!

“下流!太可怕!”她说。

两人都不再作声。

“嘿,如果是我……”隔了一会儿,莱奥波尔迪娜说。

“是你会怎么样?”

“要是我,就给卡斯特罗写封信,让他带着钱来!”

“那是你!”露依莎生气地说。

莱奥波尔迪娜脂粉下的脸蛋也红了。

露依莎马上用双臂搂住她的脖子说:

“原谅我,原谅我!我疯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人都神经质地大哭起来。

“你生气了!”莱奥波尔迪娜抽抽咽咽地说:“可这是为你好。

我认为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我有钱……就会马上给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干,请你相信!”

她摊开双臂,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口气厚颜无耻:

“6百米尔瑞斯!如果我值这么多钱,明天就去挣回来!”

传来用指关节敲门的声音。

“谁呀?”

“我”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丈夫。那畜牲今天还没离开家……我不能开门,稍等一会儿。”

露依莎赶紧擦干眼泪,戴上帽子。

“什么时候再回来?”莱奥波尔迪娜问。

“等能出来的时候,如果不能,我就给你写信。”

“好吧,我再想想,想个主意……”

露依莎抓住她的胳膊: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

“疯子!”

露依莎出了莱奥波尔迪娜家,慢慢腾腾往上走,来到圣洛克广场。圣母教堂的大门开着,绣着教堂徽记的红色门帘随风轻轻晃动。她想到教堂里去,至于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觉得经过这一阵感情冲动之后,教堂里清新寂静的气氛会让她沉静下来。再说,不幸的感觉也让她想起了上帝!她需要某种上天的强大的力量支撑。她跪在神坛前,念了“我主万福”,又念了“祷告圣母经”。然而,小时候念过的这些祈祷词无济于事,这死气沉沉的声音和她呼吸的空气一样,到不了天堂。她不懂得这些话的意思,更不能用于她本人的处境。即便上帝听到祈祷,也永远不能知道心急如焚地跪在地上的她乞求什么。她想告诉上帝,把一切都倾吐出来,可是,用什么语言呢?用跟莱奥波尔迪娜说的时候用的家常话怎么行?她的心里话能走那么远,到上帝耳边?莫非上帝就在身边,能够听见?她跪在那里,四肢瘫软,两手交叉在胸前,望着蜡烛凄惨的火苗,望着祭坛上褪了色的绣花盖布,望着圣子那圆圆的玫瑰色的脸!

渐渐地,她陷入沉思默想,心猿意马,种种景象在头脑中形成、活动,又像缕缕青烟飘上天空,她无法驾驭。思绪飞向久远的往事,出于忧伤和多愁善感,她经常去教堂;那时候母亲还活着;那个人——巴济里奥——给她写信,驱散她在虔诚的信仰中产生的悲伤,她的心碎了。她的女友若安娜。西尔维拉就是这时候到法国进了修道院。

有时候她也想一走了之,去当慈惠会员,上战场救护伤员,或者在修女卧室里过宁静的日子!可现在的生活大相径庭!——气得死去活来,而且罪孽深重!……那样的话,现在在哪里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某个风景秀丽的河谷里的一座绿树掩映的古老的修道院里:也许是苏格兰,自从读了司各特的小说以后,她就爱上了那个国家。可能在朗麦穆或者格伦科依那深绿色的原野上一座英国式修道院里;周围枞树覆盖的群山在雾中似隐似现,给这个与世隔绝的隐居地蒙上一层悲凉的宁静色彩;天空晴朗的时候更令人神往,一团团白云缓缓飘过,没有任何喧闹打破万物的静谧;下午,偶尔有一群乌鸦斜穿过天空。她生活在身材颀长、目光深邃的修女们中间,她们都是诺曼第公爵或者皈依了罗马教的贵族的女儿;她读着讲述天堂里美好故事的书;坐在修女卧室的席子上,能看见下面山头上长长的鹿角,或者在雾气蒸腾的下午,倾听着从远方的卡伦塔尔河谷传来的牧童悠扬的风笛声:小溪跳下一块块巨石,喃喃低语!

或者在葡萄牙某个好一点的省份的修道院里过一种较为富裕的生活。屋顶虽然低但粉刷过的墙壁在太阳下白光闪闪,周围是不高的栅栏,钟声在湛蓝色的空中回荡;附近的橄榄林里姑娘们哼着歌儿用木杆打下橄榄果;碎石铺地的院落里,脚夫的毛驴用铁掌刨地面,驱赶着苍蝇;女人们在窃窃私语;一辆车吱扭吱扭地从白色的土路上走过;公鸡向着太阳啼鸣;一个个黑眼睛的丰满的修女们在清爽的走廊里谈天。

在那里,她渐渐长胖了,唱诗的时候打个盹,在修女卧室里喝一小杯玫瑰色的烈酒,用大字抄写作甜食的配方;老了,就听着栏杆上燕子的呢喃寿终正寝;主教先生前来看望,白白的指尖捏着一撮鼻烟,带着笑容倾听修女讲述她升天留下的教益……

一个教堂执事在她身旁经过,大声咳嗽了一下。犹如静静的鸟群听到一声巨响,她的一个个梦境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她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灰溜溜地朝家里走去。

来开门的是儒莉安娜,她在走廊里就急不可耐地用乞求的口吻低声说:

“夫人千万原谅我,我当时疯了!头脑发昏,因为一夜没有睡着,心里烦躁……”

露依莎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屋里。前来吃晚饭的塞巴斯蒂昂正在弹《唐。胡安小夜曲》——她刚一进去:

“你从哪儿来呀?脸色这么苍白……”

“身体虚弱,塞巴斯蒂昂,我从教堂来……”

若热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

“从教堂来!”他叫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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