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顿午餐!有香肠、猪肝酱饼、水果、一瓶香槟,还有裹在法兰绒布里的冰块。

“太好了!”她笑得那么开心,兴奋得脸都红了。

“只能准备这些,我亲爱的表妹!你看,我事事想着你!”

他把篮子放到地上,张开双臂朝她走过来:

“你想着我吗?我亲爱的!”

她的眼睛作了回答,还有她双臂激情的热烈拥抱。

3点钟,他们吃完了。多么别致的午餐!把餐巾铺在床上,餐具上有中央酒店的字样。对露依莎来说,这既奢侈又难得。她动情地笑着,笑得手中香槟酒杯里的冰块与玻璃杯相撞,发出醉人的声响。她心中的幸福感洋溢在小声的喊叫中,洋溢在一个又一个亲吻中,洋溢在各种颠狂的动作中。她吃得香甜,赤裸的双臂在盘子上来回舞动。

她从来没有觉得巴济里奥像现在这样英俊;好像房间也正适合他们这心心相通的热恋;她几乎认为能年复一年地在这小保险箱里生活、永远幸福地和他在一起,享受永远不变的爱情,还有“3点钟的午餐”……他们保持着传统的吃法: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她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们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一次又一次贪婪地亲吻——于是他想到教给她香槟酒的真正喝法,也许她还不会!

“怎么喝?”露依莎举起杯子问。

“不用杯子!多讨厌!懂得欢乐的人绝不用杯子喝。杯子是科拉雷斯庄园用的。”

他喝一口香槟,亲吻时灌到了她嘴里。露依莎笑起来,觉得“妙极了”,还想这样喝。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从床上收走盘子以后,她坐在床沿上,穿着粉红色袜子的双腿晃动着,胳膊肘放在胸前,身子前倾,歪着脑袋,全然像一只疲倦了的鸽子。

巴济里奥觉得她美得无法抗拒: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如此诱人、如此风流?他双膝跪下,两手捧住她的双脚亲吻;说有金属扣子的袜带“太难看”;又小心翼翼地吻她的双膝;这时候他悄悄提出了个请求。她红着脸,笑着说:“不!不!”

从疯狂的云雨中清醒过来以后,她双手捂着通红的脸蛋,细声责怪说:

“噢,巴济里奥!”

他心满意足地捋了捋小胡子。他已经教给她一种新的感受,把她掌握在手中了。

直到6点钟,她才离开他的双臂。露依莎让他发誓这一晚上都会想着她。她不想让他出去,甚至嫉妒格雷米奥,嫉妒空气,嫉妒一切!走到楼梯口,她又返回来疯狂地吻着他,又说了一遍:

“明天我来早一点,好吗?我们整天都在一起。”

“你不去看望费里西达德太太?”

“费里西达德太太算得了什么?任何人都无关重要!我只要你!

只要你!”

“中午?”

“中午!”

晚上,房间里孤单得难以忍受!她烦躁不安,恨不得继续享受下午的激情。本想看看书,但一会儿就把书扔到了一边:她觉得梳妆台上的两支燃着的蜡烛也凄凄惨惨;她走过去看看外面的夜色——温暖而宁静。她把儒莉安娜叫过来:

“披上披肩,我们到莱奥波尔迪娜家去一趟!”

到了那里,等了好半天,头发蓬乱、穿着白色睡衣的儒斯蒂娜才来开门。她好像非常吃惊:

“夫人去波尔图了!”

“去波尔图啦!”

“对,要去15天呢。”

露依莎非常沮丧,但又不愿意回家,一想起她那冷冷清清的房间就害怕!

“我们再往下走走,儒莉安娜。夜色这么美!”

“太好了,夫人!”

她们沿着圣罗克街朝前走。两行路灯通往阿莱克林街,她的思绪和欲望也飞到了中央旅馆。他会在旅馆吗?会想着她吗?如果可能,她非扑进他的怀里让他大吃一惊不可,还要看看他的行李……想到这些,她呼吸急促了。到了卡蒙斯街广场,人们在悠闲地散步,在阴暗的树影下,有人坐在长椅上交头接耳;人们喝着凉水;黑暗的夜中玻璃橱窗和商店大门显得格外明亮;在街头缓慢的噪音中时而冒出报童的尖叫。

这时候,一个戴草帽的男人从她身边擦过,那人的意图太明显了,露依莎心里害怕。“我们最好回去吧。”她说。

然而,走到圣罗克街中段,戴草帽的人再次出现,而且几乎碰到了露依莎的肩膀,两只摇荡的眼睛望着她。

露依莎吓得魂不附体。鞋跟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到了圣彼得。德。阿尔甘特拉街尽头时,草帽下面,在她脖子旁边,冒出一声不男不女的巴西口音:

“姑娘,住在哪儿?”

她吓得赶紧抓住儒莉安娜的胳膊。

那声音又说:

“别害怕,姑娘,住在哪儿?”

“缺少教养的东西!”儒莉安娜喊了一声。

草帽立即消失在树影之中。

她们气喘嘘嘘地回到家里,露依莎恨不得大哭一场,精疲力尽,痛苦万分,瘫在双人沙发上。太大意了,夜晚带着女佣出去散步!疯了!失去了理智!这一天呀!她从上午回忆起来:午餐、和巴济里奥接着吻喝香槟、风流云雨,真不害羞!晚上还去莱奥波尔迪娜家、路上在阿尔托区又被人拦截!……她突然又想起在阿连特茹省为她工作,无时无刻不想她的若热……她用双手捂住脸,痛恨自己,眼睛湿润了。

但是,第二天早晨,她醒来后非常高兴。不过也为前一天所做的“傻事”而模模糊糊有点害羞,同样模糊的是不应当再去“天堂”的念头、担心或者预感。

然而,拼命促使她去“天堂”的欲望又为她提出种种理由:会让巴济里奥大失所望,今天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意味着从此一刀两断……再说,上午这么好的天气也召唤她到街上走走:晚上下了雨,炎热消退了;蓝天和阳光中透着清洗过的清爽和甜蜜。

11点半钟,她正沿着风车街往下走,看见了亚卡西奥顾问那令人肃然起敬的身影,沿着罗莎街慢悠悠走上来,手里拿着合上的阳伞,昂首挺胸。

他一看见她,立即加快脚步迎上去,深深地弯下腰说:

“真是幸会!幸会!”

“你好吗,顾问?见到你非常高兴!”

“夫人阁下呢?我看你气色极佳!”

他打个庄重的手势把她让到左边,和她一起往前走。

“你一定会允许我陪伴你走一段路吧?”

“当然,非常高兴。你最近在干些什么?我经常说起你……”

“我去辛特拉了,亲爱的夫人。”他停住脚步:“你不知道吗?

《新闻日报》详细报道了!”

“从辛特拉回来以后呢?”

他马上回答道:

“啊,一直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完全陷入整理一些我的书必不可少的资料……”他停顿了一下,“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书名吧。”

露依莎记不全了。顾问便介绍了他这本着作的书名、目的、其中几章的题目以及用途:“葡萄牙主要城市风景录及其著名胜地。”

“是一本指南,不过是科学性指南。可以举一例说明:阁下想去布拉甘萨:不看我这本书,很自然(我可以肯定地说)就不能享受当地的珍奇;读了我的书,你会参观最著名的建筑物、了解到丰富的背景资料,同时会过得非常愉快。”

露依莎几乎没有听他唠叨些什么,白色面纱后面那张脸一直莫名其妙地微笑着。

“今天天气太宜人了!”她说。

“宜人之至!简直是上帝创世之日。”

“这儿很是凉爽!”

他们走进了圣彼得。德。阿尔甘特拉街,这里树木葱郁,散发出一股甘甜清新的气味;被雨水湿过的地面不见尘土,还稍稍有点潮湿;尽管阳光强烈,蓝天却显得轻飘而遥远。

于是,顾问谈起了夏季,说那时节如同火烤一样!他的餐厅在树荫下竟然到48度!48度!然而他马上又好心地为餐厅夏天的炎热开脱:

“不过,那是因为朝南!就是这个原因!太朝南了。但是,现在真的不错了,修好了!”

他邀请她到下边的花园里转转。露依莎踌躇不决。顾问掏出怀表,举到远处,看了一会儿才说,还不到中午。他相信这块英国“阿尔塞纳尔”,怀表。“比瑞士表好得多”!他显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露依莎不想再走,但顾问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似乎打消了她的念头。于是,虽然满心不乐意,还是跟他一步步走下了通往花园的台阶。

“况且”,她想,“还来得及,可以乘马车去……”

两个人靠在栅栏上。透过铁栅之间的空隙,可以看见灰暗的屋顶沿坡排列下去,间或有几个围墙围起的院落,后院零零落落的树木干枯瘦小;远处,河谷一带,长方形的帕塞约公园树木葱郁,中间交叉着白色的沙土道。那边,东方街一座座房屋的正面死气沉沉,玻璃窗在强烈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后面,阴森的高墙之内一片墨绿,只见附体神庙那惨黄色的方石,接着是其他零零落落的建筑,一直延伸到格拉萨山的上方,山上教会房屋林立,修道院和教堂塔楼的一排排小窗户在蓝天下显得雪白;更远处,佩尼亚宫粉刷过的围墙特别显眼,宫中的一排郁郁葱葱的树木历历在目。右边,矮胖、肮脏的城堡蹲在光秃秃的山顶;摩尔区和亚尔花麻区的房舍滑坡逶迤排下,弯弯曲曲,形成一个个夹角,一直蜿蜒到大教堂那两座老气横秋的笨重的钟楼下边。再往远处是阳光照耀下的一段河面,两片白帆在河面缓缓前行;另一边,被远方的空气染上蓝色的山丘脚下,一个小村落的房舍呈白垩色。城里沉闷的嘈杂声慢慢升上来,分不清是马车奔跑、牛车沉重的吱扭声,还是载货马车的金属叮当,时而冒出一声小贩尖利的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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