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罗伯特在那五月黄昏里同他的老朋友重逢以来,两个年头已经过去了;奥德利先生梦寐以求的小巧玲珑的村舍也已经如愿以偿了,就在泰亭通船闸和汉普顿桥之间,一个小小的观叶植物林之中,有一幢异想天开的、乡村式木构建筑的住宅,它的花格窗子在临河眺望哩。河岸斜坡上百合花和灯心草之中,一个八岁的勇敢男孩正和一个学步婴儿一起玩耍,这婴儿正从保姆的怀抱里好奇地偷偷张望着平静河水里紫红深处的另一个婴儿。

这时节,奥德利先生在家庭花园里好比旭日东升,他在承办霍布斯控告诺布斯毁约赖婚大案中一举成名,他对背信弃义的诺布斯的所谓情书所作的富有风趣的揭露,使法庭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漂亮的黑眼睛男孩是乔治。托尔博伊斯小少爷,他谢绝伊顿公学的芭蕉,却在他那学校的爬满长春藤的墙垣外、亭亭如盖的树荫下、澄清的水里捕捉蝌蚪。但他时常到小巧玲珑的村舍来看他的父亲,后者同他的妹妹和妹夫一同住在村舍里;男孩同小姑父罗伯特和小姑妈克莱拉相处得很快乐。挺俊的婴儿刚开始在通往河滨的斜坡的平坦草坪上摇摇晃晃地学习走路;河滨有个小小的瑞士式游艇棚和浮动码头,罗伯特和乔治把他们狭长的小艇就停泊在那儿。

别的人也到靠近泰亭通的村舍来。一个是生气勃勃、兴高采烈的姑娘;一个是胡子灰白的绅士,他从生平悲痛遭遇中熬过来了,他象一个基督徒应该如此地搏斗过来了。

一封写在外国纸张上、镶着黑框的信,寄到罗伯特。奥德利这儿也已经一年多了,信中通报了一位泰勒夫人的去世,她平静地在维勒布吕默斯咽了最后一口气,死于一种长期的慢性病,瓦尔先生称之maladie_de_langueur。①

①医生的诊断是含含糊糊的,这个专门名词暗示着精神病、萎靡不振、郁郁而死的意思。

一八六一年明朗的夏天,又有一位客人来访村舍——一个坦率而宽宏大量的年轻人,他把婴儿抛起来又接住,他跟小乔治一起玩儿,他摆弄游艇特别有本事——哈里。托尔斯爵士在泰事通时,游艇是永远闲不着的。

瑞士式游艇棚里有个小巧的乡村吸烟室,夏天黄昏时分绅士们坐在那儿抽烟,而克莱拉和艾丽西亚把他们从这儿叫出去,到草坪上去喝茶、吃奶油拌草莓。

奥德利庄院府邸门关户闭,爵士夫人银铃般的笑声一度使它充满音乐的大厦,现在由一个冷酷、年迈的管家至高无上地统治着了。一道帷幄遮住了拉斐尔前派的肖像画,艺术家们最害怕的蓝色霉菌聚集在伍维曼、蒲桑、魁普和丁托列托①的名画上。府邸有时也让来访的好事之徒参观,尽管这参观的事是瞒着从男爵的;人们羡慕爵士夫人的房间,就这位死在外国的俊俏金发女郎,问了许多问题。

①丁托列托(1518-1594),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重要画家。

迈克尔爵士不抱幻想,不想回到他熟悉的住宅去了,过去他一度在那儿做过一个短促的、不可能的、幸福之梦。现在他待在伦敦,一直要待到艾丽西亚成了托尔斯夫人,那时他就要搬到他新近在赫特福德郡买的住宅去,就在他未来女婿的庄园的边缘上。乔治。托尔博伊斯,跟他的妹妹和老朋友住在一起,生活十分愉快。要知道他年纪还不老,不久以后,也许他能找到一个对象来安慰他,使他把往事丢在脑后,这样的结果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黑暗的往事会逐渐退色,说不定时过境迁,夫人的缺德给这年轻丈夫的生活所投下的阴影,会完全消失无遗的。

海泡石烟斗和法国小说已经送给一个新的法学协会会员了,罗伯特。奥德利在单身汉时期一直同他挺友好的;每个季度给马隆尼夫人一笔小小的养老金,酬谢她关心照料金丝雀和天竺葵。

我希望没有人因为我的故事结束时好人都平安幸福而反对我。如果我对人生的体验时间不是很长,至少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我能万无一失地署名证实一位强大的国王兼伟大的哲学家的话,他说:无论他青年或老年时期的经验都没有向他证明:“正直的人会被抛弃,他的子孙会求乞讨饭。”①

①此处引文见《祈祷书》;“我曾经年轻过,现在我老了,然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正直的人会被抛弃,他的子孙会求乞讨饭。”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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